穿成科举文里的嫡长孙(513)
若是不向皇后示好,不把功劳推给她,那便是在众人面前承认了,棉织造坊就攥在裴家人手里。且不说外人如何觊觎这块肥肉,单单是朝中文官的轮番攻讦,也够裴家吃一壶了。
且又是官人肩负京察大任这一特殊时机。
会坏了大事,乱了京察。
总就是,今日已然陷入被动,不能贪想转败为胜,只能想着尽量减少影响。
杨时月心有猜测,不敢轻举妄动,明明就坐在婆婆和三姐身边,却不能告知她们,更不能抢答皇后的话。
话里全是“夸”裴若竹,却故意先夸林氏,再把话引出来,皇后分明就是盯准了林氏,要林氏来接她的话。
挑“软柿子”捏。
林氏虽不甚了解朝中大事,但也不是个真愚的,当她握到儿媳手心里全是汗时,便有了打算。
只见林氏左牵起杨时月,右牵起裴若竹,满面春风欢喜,乐滋滋道:“今日得皇后娘娘这么一番夸奖,你们俩个快快随我出列行礼谢恩。”
引着女儿、儿媳行礼之后,林氏道:“昔日全仗皇后娘娘的教导,才有若竹今日的出息。”一句话点出了皇后与裴若竹昔年曾有过一段“主仆情谊”。
昔日主仆,相煎太急。
又借此,给了杨时月和裴若竹说话的机会。
杨时月心中多一份猜测,于是抢在三姐前说话,她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亲着棉布棉衣,亲授植棉织棉之道,天下妇人无不怀恩相随,才有了这南北织声一片,天下不惧冬寒之景。”
和皇后的天下之功相比,裴家这小小棉织造坊何足挂齿。
天下植棉织棉的地方,又何止棉织造坊一处。
裴若竹本就有了打算,听了杨时月的话之后,又明了几分,她道:“棉织造坊所产棉布,堪用于边军御寒,与天下棉布相比,十不足一。皇后娘娘盛赞有加,臣妇愧不敢当。”
意思是,南平伯爵府掌管的织造坊,主要是为边军织冬衣。
给朝廷干活而已。
两人一唱一和,心意相通,既把棉布的功劳推给皇后,又能把织造坊从中割裂出来。
皇后基本目的已达,便不在意这些言语,略略应过,开始夸奖其他官妇,先夸了徐家,再是杨家,后是陈家,专程挑裴家的姻亲来夸奖。
此举亦值得玩味。
裴家女眷尽力应对,也并不能治本——谁知道众官妇们回去后,会如何想,又会如何猜、如何传呢?
赐宴结束,出宫以后天色已暗。
裴家老太太一直惴惴不安,追问今日之事会不会影响到两个孙儿,林氏三人不敢显露,一直哄着老太太说,平复她的心绪。
登车时,杨时月钻入了三姐的马车。
“我早知道她是这般人,今日之举并不意外,所幸,北直隶各府皆已成了产业,有了棉布一条街。”裴若竹说道。
车顶檐上的灯盏随着车轱辘一晃一晃,柔光映在她的脸上,神色复杂,有怒意,有遗憾,也有惭愧,眉头微蹙,又带着一股决意。
她握着杨时月的手道:“是我拖累弟弟和你了。”
昔年,裴若竹侍读公主出嫁以后,皇后拖着不放,只当她是颗可用的棋子。直到皇帝下了恩赐,皇后这才赐了凤冠金钗、百亩官庄,送裴若竹风光出宫,维持自己的德名。可见皇后是个只想着自己的。
虽知如此,为了尽快推广织棉,造福妇人,裴若竹又不得不借皇后的名头,以致陷入今日的局面。
“一家人,三姐说这样话就生分了。”杨时月道,她压低声音问,“三姐开设‘一条街’,是为了提防皇后?”
裴若竹点点头,道:“若是进货、出货,全然握在一个人手里,若是这个人倒了下来,昔日努力便给他人做了嫁衣。”
俗称“一锅端”。
“如今有了一条街,农户们种棉,织妇们织棉,摊贩们买棉,有来处也有去处,纵是我立马散了织造坊,这些以织为生的妇人们依旧有去处。一个大作坊倒下了,还有千万个小作坊能建起来,这才是长久之计。”裴若竹解释道。
杨时月听了此言,面露钦佩之色,心想,无怪那日从“京棉一条街”归来后,官人连连称赞三姐做事缜密,抢占先机。
一条商业街不是那么容易做起来的,这恰恰说明——三姐从修建织造坊之初,就已经着手准备后路。
她绝非要做一份事业而已,而是在谋一条路。
……
……
众人回到伯爵府,裴少淮从府里迎出来。
老太太担忧未消,没肯解下沉甸甸的冠首,而是牵着少淮的手腕,一直念叨今日发生了什么,还问少淮:“孙儿,祖母老糊涂了,看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你只同祖母说句实诚的,会不会耽误你的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