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科举文里的嫡长孙(462)
裴少津道:“兄长立信于双安州,才循循而进。先以高价吸引潮州粮商运粮北上,稳了粮价,再告示雇工、修建官道码头,让百姓手里的银钱流动起来,最后以十五万匹棉布,叫三大姓知晓大庆的物阜产丰……兄长没有辜负夫子昔日所教,每一步都思虑得极稳妥,正如他的文章一般,初一看,破题已是别具一格、出人于右,整篇读下来,读到末尾一句时,才知晓‘破题’只是个引子罢了。”
东风又起,墙瓦上的两瓣枯叶落在了夫子膝上,裴少津用宽袖拂了去,有俯身替夫子紧了紧披风,道:“兄长一如既往地稳妥,夫子不必过于为他忧心。”
徐言成亦跟着说道:“夫子,仲涯说得极是,伯渊不管身居何处,总是能干出一番功绩来的,此乃百姓之福。”又笑道,“这几日,我与仲涯正商量着,要好好细究伯渊实施的举措,这里头的学问实在太多了。”
裴少津关心问:“夫子冬日里的寒痛,现下可好一些了?”
“你们不必担忧我,陈年旧疾罢了,忍一忍便过去了。”夫子言道,又叮嘱少津、言成道,“仲涯,你前些日所提的‘新马政’是强疆防、安民心的大事。子恒,那些四夷外使看似恭恭敬敬,实则狡诈,你与他们打交道时,万事要思虑周全再开口。你们当把心思放在这些大事之上,不枉苦读习得的一番本领,至于为师这里,事事都有下人们照料着,你们不必为此分心。”
顿了顿,想及裴少淮,又添了一句:“给伯渊去信的时候,也莫提我这残躯旧疾的事,让他安安心心把闽地的事料理好。”
“谨听夫子教诲。”
院中石亭前,昔日少淮、少津沾水习书以拜师的洗墨缸,依旧静静摆放在那里,十数年了,也没曾移过。年年岁岁的墨染,白瓷着色,显得青灰。
今日天上云朵多,映入缸内,仿佛在水中游走着。
段夫子见了此情此景,想起少淮少津拜师的场景,笑吟道:“王子安千古骈文诵古今之变,道‘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放在人短短几十载里,也未有不妥,妙哉妙哉。”
感慨而不伤感。
裴正叙年岁小,颇有好奇心,歪着小脑袋问道:“太先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段夫子摸摸他的头,笑说道:“意思是,等再过两三载,就该是你们几个小的沾缸里的水,就石写字了。”
代代辈辈,看似相似,又不尽相似。
用过晚膳后,裴少津才带着妻儿准备回府,徐言成出来相送。
两人不在夫子跟前,才得以说些私语,少津问道:“夫子寒疾,如今究竟是个什么境况?”
“三日前,祖父劝了夫子,又从宫里请王御医来看了,说是旧疾难治,要精心疗养着。”
“可开了方子?”
徐言成应道:“王太医说,夫子长年坐于椅上,血脉不畅,不敢给他下过强的药剂,只能按着小儿的剂量来,开了一剂温和的药方,叮嘱要一直喝到夏日里,等到入伏了,王太医再过来复诊。”
他宽慰少津道:“六科衙门忙,你且安心做手上的事,夫子有我盯着呢,只消不是值宿,我日日总是要回府的。”
“子恒,辛苦你了。”
“咱们几个说这个……”
沿着回廊,路过拐角处时,徐言成压低了声音,道:“近来半年,倭国那边屡屡派使臣来朝,大表忠心,我琢磨着不是什么好事。再一个,朝中那群言官,最近没再上奏攻讦伯渊,我亦觉得有蹊跷……仲涯,你谏言改马政,万事小心一些。”
几句话里,内容颇多。
两人心有灵犀,略点几句,便都明白了意思。
“我省得。”少津应道,“朝中有几个寒门清流,我瞧着不寒也不清,你也多提防着些。”
一直送到了府邸门外,两人才作揖告别。
……
……
东风渐爽雨乍停,江岸草木青萋萋。
闽地入夏早,泉州洛阳河畔,春末便有了初夏的草盛。
与欣欣向荣格格不入的是,那座曾经号称泉州第一酒肆的望江楼,已然人去楼空,略显萧索。
府试的公告在贡院外张贴出来,又快马传到泉州隶属的各个县和双安州,考期定在了四月初三至四月十三,共有正场、初覆、次覆、再覆、末覆等五场。
想要拿到院试资格,只要过了正场即可,可若想拿个好名次,让主考官向督学大人美言几句,则要考完五场,写得一手不错的文章才行。
裴少淮历经过科考,知晓从府试开始,学子们赶考的盘缠数额急剧增多——县试在县里考,府试、院试则在府城里考,乡试在省城里考,会试在京都考,路越走越远,考期也越来越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