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科举文里的嫡长孙(439)
燕有政退下时,瞥见了父皇案上的棋盘,上头摆着残局,眼里流露出些许落寞之色,又很快掩了起来。
他退到门口时,父皇的声音又传来,道:“等等,还有一事。”
太子折返回来,恭听之。
“政儿,除了方才所说的忠贤能、诡庸奸,你以为家臣又当如何用之、驭之?他可比奸臣还要凶险。”
此话一出,太子立马跪地,兢兢道:“儿臣不明父皇何意。”
父皇年才五十余,说不上正值壮年,却也不是年高,东宫太子岂敢养什么家臣。
“你不必紧张。”皇帝说道,“方才忘了给你提问题,现下补上……这是朕下回见你时要考校的问题,回去后好生考虑罢。”
“儿臣遵命。”
太子退下时,神色疑惑凝重,很是复杂,不知是佯装的,还是确实如此。
看着儿子退出离去的身影,皇帝叹了口气——伯渊仲涯给的一番好心情,没到半日,又被自己搅得神伤。
皇帝切实经历了,所以愈是相信皇家亲情是奢望。
眼带落寞的不止太子而已,当皇帝翻开伯渊的书信、燕承诏的密奏,想起太子方才的敬而远疏、答话时的小心翼翼,他的眼底也透露出落寞之色。
好一会儿后,萧内官从外头回到御书房里,皇帝已经收拾好了心绪。
皇帝“突发奇想”道:“诶,自打裴博士入国子监后,朕是不是就没在见过他?”
萧内官愣了一下,没转过弯,一时没想起这位裴博士指的是谁。
皇帝没责怪他,笑笑解释道:“是伯渊仲涯之父,裴秉元。”
萧内官一下子想了起来,应道:“回陛下,景川世子辞官教书后,确有些年头没入宫了。”
国子监教谕、博士入宫次数本就不多,加之裴秉元平日里带着监生们外出历事,更是如此。
皇帝已经忘了裴秉元辞官折子上写了什么,却清晰记得满篇的爱子情深。
萧内官见皇帝有些踌躇,便建议问道:“要不老奴出宫一趟,宣世子进宫面见?”
皇帝“嗯”了一句,立马又道:“宣他进宫与朕叙叙旧事,这几年在国子监,辛劳他了。”话语越多,越是欲盖祢彰。
第193章
隔日,裴秉元被召进宫。
秋日晨寒,裴秉元早早侯在乾清宫外,等着散朝应召觐见。
进了御书房后,因不知晓皇帝缘何召见,裴秉元略有些紧张不安,谁知皇帝竟带他入了偏殿。
一方棋盘两盏茶水几碟点心,还真有些寻常人家待客的模样。
皇帝先行坐下,道:“裴爱卿坐。”
裴秉元躬身拱手,道:“臣不敢僭越。”
皇帝朗朗大笑,道:“你的那两个儿子在朕这儿,可没你这般拘谨,胆大得很。”
一旁伺候的萧内官适时说道:“两位小裴大人,平日里向皇上讨盏茶喝、讨块点心尝尝,都是常有的事。”
“裴爱卿坐下罢。”皇帝道,“朕今日唤你进宫,只是有些年头不见,与你叙叙话罢了,不必紧张。”
裴秉元不敢再辞君恩,端端坐好,但一直没动茶盏,也没取点心。
皇帝与裴秉元聊了些伯渊、仲涯的趣事,又说起太仓州年年向荣,一盘棋下完,裴秉元整个人才松了下来。
“裴爱卿,你养了两个好儿子呀,父子三人皆是忠良之才,朕很欣慰。”
“陛下过誉了,为君尽忠乃是臣子的本职。”
皇帝反复轻抛一颗白棋,迟迟没有开始第二局,转入正题问道:“裴爱卿是如何教养出如此贤才的?”
裴秉元听后,有些怔怔然,往事纷纷回涌,欣慰与惭愧交融、显露于脸上,应道:“说来也惭愧,微臣往时是个钻牛犄角的人,拘泥于字句学问,一身酸腐不识人间烟火。论教授学识,微臣比不得他们的夫子,论日常的照料,又比不得家中长辈,实在无资去谈教养儿郎。”
又道:“他们得以成材,有些‘仲夏草木,莽莽而荣’的意思,倒是给微臣这个当父亲的许多启迪。”
言下之意是,少淮少津能有今日,多靠的是自己。
天资使然。
皇帝道:“裴爱卿过谦了,纵是如你所言……这么些年,也总有些感怀的罢?”
裴秉元想起了玉冲县节节而高的白油麻,又想起太仓州的清水明镜,忍不住感性几分,道:“微臣所言,恐怕有些大逆不道。”
“无妨,朕许你无罪。”
裴秉元这才说道:“幼儿坠生而为人父,血脉相承结缔父子关系,然而其恭敬并非生而有之,而是要一点一点地作为,才可获得其真正的恭敬。正如为官一般,为民鞠躬尽瘁才可得百姓赞许。”
当父亲,单单睡一觉生下来是远远不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