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番外(606)
刨掉地方抗疫不及时、病程耽搁久这两点,未免没有药方不合适的问题。
杜仲一边学古,一边疑古,天然中药里抗菌消炎的药材不少,他在摸索着尝试其它药材配伍。
他在拿轻症患者试药……
唐荼荼心噗通噗通跳。
杜仲不光分了对照组,在这个没人觉察到的时刻,他甚至搭建起药品临床试验的雏形了。不知道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还是从《疡医证治》里学来的办法。
“每个屋病人知道自己用的药跟别人不一样么?”唐荼荼声音都压小了。
女医摇头:“怎敢讲?廖师兄叮嘱我们都紧着口,安心做自己的事。”
这不太妙啊。
唐荼荼记得后世药研机构测试新药,都得提前给试药人签知情书,对照组的监督管理流程也规范。
放眼下,太多的乡间百姓大字不识,巡捕房上门筛检还要躲躲藏藏,对大夫、对医术的信任远远比不上后世。后世那样严密的药监流程,听着“试药人”仨字心里还得打个咯噔呢。
病人全然不知情,稀里糊涂喝着药,这屋喝这个药好得快,那屋好得慢,万一哪个屋新药喝出毛病了……
唐荼荼总觉得这事儿要爆雷,病在双眼,谁能那么心宽?
一个药程就算七天吧,把不对症的药喝七天,病深一层,就离瞎眼更近一步。
唐荼荼心里突突的,想再问两句,女医已经先她一步开口。
“不瞒姑娘,我们心里也有顾虑,怕小神医年纪小,冒进惹事。昨儿偷偷请学堂的夫子来看过方子,夫子没说什么,叫我们先瞒着,有病人问起时先搪塞过去,全听由小杜神医吩咐。说明方子还是有理可循的。”
唐荼荼有点愁。
“杜仲每天做什么?跟你们一起查房么?”
女医听不懂查房,顾名思义懂了意思,浅笑着摇摇头:“小杜大夫出门少,常常闷在屋里看一天书,只有清晨和傍晚有新病人送来时,他才出来瞧瞧。”
女医一走,唐荼荼又带上帽子出去了。
清早的三十余病人还没安置完,三三两两地坐在院里等。太阳升高,百姓们朝食吃了个饱,看这疫病所里头井井有条的,没早上那么慌了,互相打问着您贵姓、年纪、打哪儿来。
一群医士围在院里叽叽喳喳唤着“师父师父”,师父这,师父那,颇有后世一群实习生观摩导师坐诊的架势。
杜仲眉头打结,明显是嫌他们吵。
他岁数比在场每一个医士都小,一群快成年的青年揣着一半敬佩一半戏趣喊他“小杜师父”,杜仲只好挂上了师父的相,不厌其烦,有问必答。
隔着人堆看见她,杜仲脸一沉:“姑娘怎又出来吹风了?”
唐荼荼后颈一缩,做了个“别凶别骂,我看两眼就走”的手势。
这孩子,年前刚来天津那会儿还是个沉默寡言的弟弟,自打收了这群小徒儿,气势是一天比一天足了。
他不藏私,临行前王太医也交待过他,这师徒二人以大医精诚四字铭心,老祖宗传书中那本眼科证治也舍得拿出来。医士来回传阅,全手抄了一册,捧着书挨个问问题。
石桌上放着一本,唐荼荼低头去瞧,书正展在“生理盐水”那一页。不知是哪位仁兄誊抄的,全是横平竖直的楷字,便宜她了。
生理盐水的制备方法书上只写了两页,反复提了一个词——“极净盐”。
天津有几千家灶户,专门设灶煎盐的营生。
时下滤卤晒盐做出来的都是粗盐,盛在罐子里,一受潮就结成疙瘩块了,里头有黑沫,味儿咸里带点苦,蹦不住还混着小虾米和指甲盖长的鱼。喝个咸汤,一口碎贝壳渣子,一口海带沫,常有惊喜。
民间屡禁不止的私盐贩子,做的就是这一档买卖。
能滤净这些杂物的叫细盐,头等盐进贡,次等进入官家和富商家,卖得贵。
而想提纯出后世那样一粒一粒干干净净、成分明确的精盐,先要溶解海盐,晒干,物理过滤除杂,还用了许多化学知识。
那两页书上写的就是提纯粗盐、析出NaCl晶体的法子。
【取熟盐反复熬煮,三层细筛累次滤去结晶,留白净盐卤水。
陕西紫阳县产毒重石,乃氯化钡,搅入卤水中,祛除硫酸钠。
取粤南石灰,溶水滤杂;再取河南桐柏县碱矿,混入水中,制成氢氧化钠。取过量搅入盐卤水中,祛除氯化镁。
取盐湖沉积盐霜状浊液,加热除杂,得碳酸钠。搅入盐卤水中,除去氯化钙和余下的毒重石。
炼石胆取精华,干馏绿矾,得硫酸。搅入盐卤水中……】
唐荼荼:“……”
光弄个粗盐提纯NaCl,竟有十来个步骤!反应物还得另外制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