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广告商(433)
延国公更与他言道:“朝臣要争的是哪方黜落,可官家如今要的是息事宁人。”
远赴西北之前,鱼周询曾与那保举他出京的延国公赵宗楠见过一面。
年轻的国公一如传闻俊秀非常,可当真说起话来,却又不似传闻中那般柔懦过头。
鱼周询幼年失怙,是个纯粹的寒门进士出身,在朝中全没有什么倚仗,做到今天这个位置全靠自己,按理说是绝不敢同宗室有牵扯的。
但那延国公所言,却又让鱼周询感触颇深。
“此案两派相争,诸位大臣弥足深陷,放眼朝堂,官家可用之人已然寥寥无几……然而朝堂动荡,百姓何辜?”
鱼周询心口猛地跳了一下。
茶坊之中,衣着朴素的延国公亲手替他斟了一盏茶:“我知你多年苦读,一心报国。此番举荐无关亲疏,只愿鱼副使能体察圣意,力挽狂澜,替君分忧。”
閣子外头,罗月止与周鸳鸳一同静静听着墙角,亦是提防外人撞见宗室私会朝臣,留下话柄。
周鸳鸳小声同罗月止说话:“公爷这话说的,可真是要把人捧到云端上去了……月止哥哥之前同我说过一个词儿,叫什么来着?”
罗月止顺着窗缝,瞧着鱼周询那副心潮澎湃的样子,眼都不眨便回答:“画饼。”
……
鱼周询在水洛川呆了近一个月时间。他整理水洛城案始末,将所见所闻集结为好几封劄子,陆陆续续寄往京城。
嘈杂骂战之中,鱼周询成了最清白的那尾游鱼。
他与朝中两派皆无私交,如今有官家撑腰,又带着延国公亲自给打的“鸡血”,力破京中诸多谣言。
藩部作乱,群情激愤,多因有人传散谣言,此罪不在狄青。
什么滥用军法……更是没有的事。
他虽谨遵上峰军令,将刘沪董士廉收监,但在狱中把那这二人当猪崽子似的养,喂的白白胖胖,一点油皮都没破。
而刘沪违抗法令,也算是情有可原。水洛城修与不修,前后两道政令相隔甚近,他为了藩部安定不敢命令停工,此乃两难之境。况且此前他招降藩部有赫赫之功,在川中颇有威望,更不可擅动。
旧派朝臣自然不满这轻拿轻放的架势,参他怯懦怕事,不敢得罪人,方才得此结论。
但鱼周询的经年履历,就在官家桌案上摆着。
他心思细腻、颇明吏事,做事从来诚恳踏实,官家实打实看在眼里,亲自选的人,又如何不信?
官家将御史台参本往桌边一扔,过眼便罢了,根本没搭理。
更叫人惊异的是,韩范两位相公,作为此案中意见相左的矛盾双方,本该相互攻歼,可彼此之间却毫无罅隙,甚至开始帮对方麾下的臣子说话。
知谏院欧阳永叔作为范公的铁血拥趸,甚至直接上书给官家,力保狄青。
“朝廷上下,素有我朝重文轻武的传闻。”欧阳永叔谏言道,“此案之中武将并无大过,若施加重罚,反倒坐实了这风闻,诸武将必定认为朝廷偏颇,滋生不满。”
狄青与刘沪皆不可妄动。
若实在要罚,还不如先罚文官。
期待着大乱一场的朝臣,听说这事儿,各自恨他恨得牙痒痒:“这厮平日里不是最爱发疯咬人,怎么现在却不疯了!”
官家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风向,即刻下旨,各打五十大板。
狄青与刘沪两位武将都未受重责,而尹洙调离渭州,改任他处,亦不曾受到太多牵连。
这场浩浩荡荡的水洛城之争,落幕竟是相当收敛。
然而当改革派诸位臣子自以为胜,各自松下一口气的时候,宫中又传出了另一道圣旨。
滕宗谅与张公寿,这些与范公交好的西北官员,终究没能逃过一劫,突然连遭贬谪,重重加大了责罚。
庆历四年春,滕宗谅连降两级,谪守巴陵郡。
而张公寿贬为四方馆使,泾原路钤辖,手上掌兵之权大减。
再加上尹洙调离渭州,韩范两位相公昔日在西北的旧部所剩无几,皆遭冷遇。
“新政如日中天,无人挡其锋芒,自有诸位君子齐心协力之故。”赵宗楠对此并不意外,“然而齐心过甚,便不是好事。”
“张公寿自是知道处境危险,方才不敢掺和进水洛城之案当中。倘若他贸然出头,今日便不是再降一级这样简单的事了。”赵宗楠似笑非笑,并没什么同情的意思。
想来他之前怂恿罗月止涉险,已然被延国公记恨上了。
罗月止有些话想说,但瞧了赵宗楠两眼,还是没能说出口。
赵宗楠轻轻圈住他手腕,托在掌中颠了颠:“若是白天,我仍旧要管着你。可如今是夜深的时候,你那些没分寸的话,想说便说几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