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广告商(318)
倪四隐去同行之人,只说夏日晴爽,延国公不过是携府中仆从去京郊药庄散心,这才顺利得到了应允。
富丽车马,熏香袅袅,再带上十余个仆从,对当朝宗室而言,这便算是出了趟“远门”。
罗月止习惯了这豪华的车架,还顺手从矮桌底下摸出只小垫子抱在怀里,一路往外看,问了好些有关制笔的问题,期待之心溢于言表。
出京大概半个时辰,便到了药庄。
罗月止本满心牵挂着作坊,但下车后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前药田连天,清净宜人,心都跟着静了下来。
赵宗楠今日出行穿戴便捷,颈挂襻膊,还专门换上了不易染尘的皮革旱靴,走到罗月止身边,在他后腰轻轻托了一把:“先去田埂上走走?”
看这架势,这些年闲来无事农书没白读,兴许是真的懂。
时至初夏,好几亩地黄已经到了开花的时候,淡粉淡紫色花朵悬挂在梗茎上,微微低着头,叫阳光晒出一层毛茸茸的柔光。
另外开花的还有可入药的夏菊,金丝黄蕊,丰满如团,热热闹闹铺了满地。
剩下的作物罗月止便不认得了,只看见高高矮矮,满眼水汪汪的碧绿。
他听赵宗楠介绍,才晓得药田里还种了些山药和牛膝,都是水土适宜的药材,在庄子上养得精细,和那进奉官家的“四大怀药”乃是同种。
等庄子里的药草到晒干收成的时候,赵宗楠还会给他那官家叔叔送去一些。
真是长见识。
宋代皇帝在皇宫里犁地种稻子,宋代宗室在京郊聚众垦药田……不愧是他们老赵家人。
两人在陇间走了两圈便回到青石道上,有仆女上前替他们取下襻膊,掸尘净手,一行人转道药庄后一座三进的院落。
罗月止神采奕奕:“这便是做铅笔的工坊?”
赵宗楠跟在他身边:“如今归月止了。”
工坊的范管事早知道主君今日要来,抬眼看到他身边跟着一位清秀的书生,又听着这么一句话,便快步走上前来行礼,叫过主君,又叫了罗月止一句“东家”。
他以余光见赵宗楠脸色颇佳,想必这称呼是叫对了。
工坊空地上摆放着成捆成山的木料,各个工序上的工匠们仍在劳作。范管事跟在罗月止身边好不恭敬,对他所有问题知无不答。
这一参观,还真是很有意思。
罗月止事前跟赵宗楠提过,要拿石墨制膏,再烧制成笔芯。
这模模糊糊的工序,被一字不差传达给工匠。
为了形成膏状,匠人们先是把石墨磨为墨粉,随后混入粘土,再添加清水、灰浆、滑石粉等佐和之材,多加搅拌,这才终于得到了膏体。
成膏以磨具压制成细杆形状,最后再放进窑中烧制。
其中材料、比例、火候,都需要经过无数次验证,诸工匠耗时三十余天,终于烤制出可以顺畅留下字迹的石墨笔芯。
……这方法既像烧瓷,又像是炼药,怪不得赵宗楠说还请来了一群医士前来商量。
至于铅笔外杆,制作起来反倒更简单一些。质地柔软的松木板经过高温水煮,轻巧而不易开裂。木板卷成半圆细管,将笔芯放在凹槽中,上下粘合,严丝合缝,便成了包裹笔芯的木壳。
虽工艺技术有限,做出的铅笔不比后世流水线机器压制的那样齐整,但乍一看上去已经非常像样子了。笔芯牢固,笔身轻巧,粗细长短也算是趁手。
罗月止别的不敢说,但说起使用铅笔的经验,绝对比当世任何一个人都更加丰富,参观片刻,多能问到营造的关键之处。
范管事吃惊地琢磨了好久,寻到机会低声问:“东家莫嫌我唐突……您可是保康门罗月止罗掌柜?”
罗月止笑眯眯答:“原来现在出一趟门,都有人认得我了。”
“都说罗掌柜乃是文殊座下善财童子转世,专门帮人经营生意的,百工千行都说得上话。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您远在城中,这制造石墨笔的稀罕事儿,怎么也知道得如此清楚啊?”
罗月止但笑不语,人说他是童子转世,他还真装起神秘来了。
“您方才所言不错,字迹的深浅,笔芯的软硬,确实是由石墨粉的多少决定的。
石墨放的多,写出来的字便是又黑又深,但同时难免更易断,墨迹也更易晕成灰团。石墨放得少些,削成的笔尖锋利如针,书写手感也更硬,字迹纤细无比。”
“如今作坊每日可产笔百余支,不知道主君偏好哪种,故而软硬两种都做了的。”
范管事连忙叫人取来深浅不同的两杆笔。为了显示区别,硬芯笔杆刻了红圈,软芯笔杆刻了黑圈。
但这份细心,似乎作用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