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广告商(293)

作者:四月葫芦

购买空白度牒,不必经过考试,同时也生生绕过了核查身份这一层枷锁,叫出家彻底没了门槛,只要有钱,什么人都能手持锡杖,堂堂正正喊上一句阿弥陀佛。

以己之矛攻己之盾,着实是个尴尬的事儿。

其实朝廷也有相对应的措施。

朝廷卖出去的是空白度牒,也不禁转卖,但若人想在度牒上填写名字,就还是要通过寺院的审核,在寺庙中登记造册才算成立,否则还是要以违逆罪论处。

第一道审核是确认度牒真伪,第二道审核是验证来者身份清白,二者缺一不可。

……按理说是这样的。

谁知近日开封府这样一查,竟查出了好些以假乱真的假度牒,比对姓名,大部分竟然都在大相国寺等寺院顺顺利利登记造册,手续齐整得很!

这些人有在家乡犯了事的流氓,有假借僧名诓骗妇女的采花贼,甚至还有被朝廷通缉的流寇……场面就如同开了闸的污水池,藏污纳垢,喷涌而出,不出十日的功夫,便查出来一百余人!

开封府动作也快,一股脑将他们都逮起来,把西狱都塞满员了,放不下的就匀去大理寺狱一些。

搜查之举干净利落,如同一阵旋风似的席卷而过,倒是让很多质疑新知府能力的人一改态度,交相称赞。

但夸完之后,余波便散尽了,又是一面静水。

处置完这些用伪牒为僧的贼子,开封府大门一关,再没音讯。

罗月止暗想:就知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开封府突然着手调查假度牒,乃民意沸腾所致。

但民意天真烂漫,只知有假,却不懂其根由。

开封府将百余人的罪行公之于众,极尽渲染之能事,百姓被那些骇人听闻的犯罪故事吸引走心神,看着假僧人落罪发配,便觉得伸张了正义,只道天理昭彰,报应不爽,除恶扬善,满城欢腾。

但这些假度牒是从何而来?

为何能在诸多法寺之中畅通无阻?

那些买假度牒的钱,最后又落到了谁的手中?

日复一日,竟然已经没有人开口去问了。

唯独罗月止这样曾看过那份清单,知道有王二此类人物的人仍心存戚戚。

残枝败叶下尚有溃根,若不拔除,则日后祸患绵延远无止境。

纵使日光再灿烂,泥土里也长不出新绿来。

……

郑迟风倍感意外。

他属实没想到,那之前谨慎得跟兔子一样的罗掌柜,竟会主动给自己写了封信过来。

信很短,只有一句话:

毒瘴未清,仍需风否?

郑迟风久久看着那行清秀的字,突然笑出声来,将信纸随手扔进油灯中烧了,语气全没个正经。

“竟还是只想做英雄的兔子。”

……

富弼富彦国近日手边多了本有趣的读物,并非出自官刻衙门,乃是本商刻的集子。

其中文章虽良莠不齐,但大都轻押韵而重内容,立意新颖,行文自由,收放自如。

倘若只有一两篇文章如此,便是作文者的风格潇洒,但若是篇篇如此,这便不是笔者的意思,而是编篡刊物者的心思喜好。

富彦国吩咐身边的小吏:“再买上几本来,寄去庆州和秦州。”

小吏轻声道:“这段时间西夏军频频扰边,去陕西的路途便波折些,可能会多耽误些时候。要不要叫郑官人专挑几匹快马?”

“不妨事。本就是给范先生和稚圭瞧个新鲜,忙里消闲罢了。”

听小吏说起郑迟风,富彦国便问道:“迟风的探查结果可送过来了?”

“还没。”

“叫他抓紧些,莫要花费时间玩乐。正经差事做好了,便胜于送人百匹宝马。”

小吏称是,徐徐退下。

富彦国又随手拿起来手边那本《杂文时报》,翻看到三摩地的文章,口中喃喃道:“年轻人恣轻狂了些,但脑子转得不慢,借市井江湖之势席卷成风,倒是个好计谋。”

读文罢了,他又看向封面,板板正正的方块格印出六个字来:罗氏书坊出版。

富彦国不知心里在想什么,片刻后将书搁到手边,提笔蘸墨,继续埋头进案牍之中。

……

赵宗楠也是后来才知晓,罗月止在那之后就一直偷偷与郑迟风联系,并很早就掺和进了这桩假度牒案当中。

罗月止再次同郑迟风见面,是在与大相国寺相隔一条街的酒楼里。这次郑迟风仍是定了个僻静的閣子,只不过里面没有了花枝招展的陪酒娘子,唯独有个蠢蠢欲动,想过把名侦探瘾头的罗月止。

两人对视一眼,笑容都比之前真挚了三分。

郑迟风道:“还未亲自谢过罗掌柜相助,今日可要多敬上几杯酒水。”

“不敢。”罗月止道,“能将设局查案这样的正经事,做得如此不正经,该是我敬郑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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