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广告商(170)
“先住手。”罗月止负手而立,脸上并无分毫惊慌之色,“各位官人,就算你们在皇城司当值,突然闯进民宅也是不妥,还请先告知来意,否则我也无从配合。”
皇城司探事司的逻卒横行惯了,只有他们把百姓吓得魂不附体,哪儿见有平头布衣胆敢询问来意的?
领头的探事官当即冷声道:“大胆刁民,在探事司面前还敢拒捕,一干人等,都给我拿下!”
“且慢!”
罗月止朗声道:“我知道贵司地位特殊,不受三衙管辖,难道还不受登闻院与御史台的制约吗?前几个月官家亲令,所有身负察查之责的衙司皆要整顿自醒,若有仗势欺人、摄威擅势之举绝不轻饶。倘若各位今日不说清来意,日后若有机会,我定会将今日之事一纸诉状告去登闻院,还请各位掂量清楚!”
探事官没想到这么个平头百姓如此经得住吓唬,还敢搬出官家来说事。
他盯着罗月止,半抬了抬手:“你们先退下。”
“你要缘由,那我就给你个缘由。近日有线人来报,京中有商贾违反市法、私印告令、散播妖邪,扰乱视听,屡不能禁。我们身负监察京城市易之责,今日特来捉拿罗氏书坊罗月止,下开封府按问!”
“我什么时候私印告令、散播妖言,还请探事官说清楚。”
探事官冷笑:“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向旁边伸手,身后的逻卒递上一张长长的白纸,边缘参差,是从墙面上强行撕下来的,正是宣传医药防伪的宣传画:“你身为平民百姓,竟然敢私自印刷告令,大肆张贴,再看这画里,妖魔鬼怪,奇形怪状,这不是散播妖邪是什么?证据确凿,还敢狡辩!”
“您这罪名安得没有道理。”
听完如此牵强附会的一番话,罗月止只觉好笑:“自要我没有杜撰官署落款,没有假借官衙之名,这连环画便不算告令,而是告示,自然也未曾违背律法。若照您的意思行事,那些张贴在大街小巷招工的、寻人的、寻物的告示,便都是私印告令,应当全部逮捕了。”
“其次,画作上白纸黑字写着,此连环画名为《假药贩郎》,旨在教化百姓,提醒他们警惕假药,莫要大意受骗,并无散播妖邪之意。画作张贴之前,我已托广济医馆在开封府报备,此事连知府都是知道的,他还曾在公堂之上对此大加赞赏,您如何空口白牙便给我安插这样的罪名,还说要抓我去开封府?如此行事,岂不是把知府也算进‘散播妖邪’的罪名里?”
探事官并未意料到他有如此心智口才,沉默半晌,突然间勃然大怒:“果真是妖言惑众!无耻刁民,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给我把他拿下,先押去府衙再说!”
阿虎他们怎能坐视不管,听他们蛮不讲理,皆是满面怒容,就算面对官差也不愿退让,堵着他们道路不许往前。
“都不许动手!”罗月止用力握住自家伙计的肩膀。
“少东家!”阿虎气愤不已。
“去找何钉,叫他叫上鸳鸳赶紧去宣德门。”罗月止低声对阿虎道。
“各位官人稍安勿躁,我跟你们走便是。”罗月止朗声同探事官道,“请前面带路吧。”
探事官看他服软,心里终于有点爽快的意思,冷笑一声:“早这样听话不就好了。赶紧的!”
这群皇城司做事,比开封府的衙役还要粗暴。
罗月止都说了会老老实实跟他们去府衙,一路上却还是被各种推推搡搡,叫逻卒们斥责谩骂了好几句。他宠辱不惊,一个字都没有反驳,同方才据理力争的模样相比,仿佛突然间换了个人,成了个全没脾气的白面团子。
罗月止几乎是被扭送到了开封府衙,可这次进到衙门之中,却并未见到知府。皇城司人压着他一路往西,并没有登上公堂,而是连声招呼都不打,直接把他关进了府司西狱。
监狱极其狭窄,关门落锁之后,狱栏和石床之间仅有一步的距离。罗月止站在那片狭小的空地上,看着门外的探事官问道:“为何不经审理就直接把人关起来?”
探事官冷笑一声:“真是新鲜,你什么时候见过皇城司逮捕的人,还要经过开封府的审理?奉劝你一句,好日子没几天了,你别管那些旁的,还是先自求多福吧。”
话音落下,他转身便离开了阴冷潮湿的监狱,一个字都没有同罗月止多说。
西狱空空荡荡,安静又阴暗。
罗月止环顾四周。他膝后是台石砌的陋床,上面铺着稀稀拉拉的稻草,床上旁边放着一只不甚干净地小木桶,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这一切来得太快,罗月止负手站在冷冰冰的石床旁,只觉得有种不真实的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