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广告商(146)

作者:四月葫芦

文冬术反应出乎罗月止预料,被他这样说了,却全然无异色,依旧冷得如常:“治病救人,此为医,开店买卖,此为商。若以医者自居,想作别人再生父母,免费问诊就是了,还开什么医馆。”

这说法还挺新鲜,罗月止侧目,脸蛋子搭在榻上歪头看他:“理是这样的道理,可总有些行当,客人们不仅看买卖,还要看商家的品质德行。夫子教学,要的是为人师表;医士救人,看的是悬壶济世,若把孔方挂在嘴边,旁人听了便觉得功利,有违甘于清贫、仁心仁术的准则,如何能来找你做生意?”

“夫子易寻,大儒难得;郎中易寻,名医难得。”文冬术道,“自要他们生了病,旁人看不好,我能看,生意便能做下去。我管旁人说什么。”

罗月止至此明悟,这位年纪轻轻的文掌柜不仅是个“奸商”,还是个“轴里轴气的奸商”,话里话外这股子倔劲儿,竟然叫他想起了柯乱水——难道他们从老家出来的郎君,都是这行事风格的?

还挺有意思的。

罗月止当日无甚事做,回家途中四方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广济医馆的文家的确是名医世家,家中尚在的长辈,有好几位都拿着翰林医馆院的供奉——果真是有底气,文冬术才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可当罗月止以为广济医馆后台很硬,应当万事顺遂,方能养出文冬术这样倨傲高冷的郎君来时,好巧不巧,几日后便让他撞上一回患者登门找茬的闹剧。

那是一天上午,罗月止艾灸马上要结束了,有医馆小童突然闯进静室,说外头有一大帮人闹事,把医馆门都堵了,还请掌柜的出去主持大局。

文冬术把艾条往小童手里一塞,叫他给罗月止继续灸着,自己出门去查探情况。

罗月止还总吐槽人家王仲辅爱看热闹,明明他自己也是个无热闹不欢的乐子人,姜片一摘,两句话把小童哄走了,裹上衣服偷偷溜出来围观。

只见广济医馆果真堵着一群面色不善的人,他们拿竹床搬来一位昏厥失智口吐白沫的病人,将他撂在门框边上。其中一名黑黢黢的男子应当是领头人,正大声控诉广济医馆。

他说广济医馆徒有其名,什么劳什子吃力伽丸,根本就不顶个屁用!

他家老爷子吃了这药丸子三日,上吐下泻,痰症没有好转不说,身上的病反倒更严重了,如今已无神智,上吐下泻,寒战打个不停,今日他们广济医馆必须得给个说法!

必须得赔钱!

倘若不赔钱,他们今日便不走了,就让街坊邻居都看看他们广济医馆庸医害人的嘴脸!

罗月止靠在庭柱便远远看着,等着听文冬术会如何应对。

文冬术木着脸听了半天,眼神往那竹床上的病人方向看了一眼,便道:“状似癫症,用吃力伽丸是没错的,不可能没有作用。但我看他眼生,似乎从未见过他来广济医馆请诊。还请报上姓名,供我们去账目上查验。”

领头人浑不听他说话,高声叫嚷:“别跟我扯这些东的西的,你们草菅人命,毒药害人,先给个说法!”

文冬术冷冷清清地继续说:“我们广济医馆自四十七年前开门营业,有个流传至今的规矩,不问诊、不卖药,若买药,必须先在医馆中问诊,确认症状后方可对症开方。我本就看他面生,你如今又不敢比对,情形便再明显不过了。既未问诊,请问你们手上的吃力伽丸是从何而来的?”

领头人脸色一变,不依不饶:“你们……你们广济医馆破规矩太多,家里老爷子病得厉害,谁能跑大老远来你们这儿问诊,这药自然是托人买的,他说得明明白白,药就是出自你们铺子里,童叟无欺!一两银子一颗药,这么贵还能有假的吗!”

罗月止歪着脑袋靠在柱子上,听到这话抬了抬眉毛,无声道:那还真是不够贵呢。

他又想,合着北宋时期就开始有以“帮人买药”的名义骗钱的黄牛了,鱼龙混杂,不够害人的。

文冬术一听领头人这话,朝他伸出干净苍白的手:“药还有么,给我看看。”

领头人和同伴相互对视,面面相觑,他犹豫半天,从怀里掏出一只矮墩墩的瓷瓶子,倒出里头最后一颗蜡封药丸,扔给文冬术。

文冬术接住,捏开蜡皮闻了一下便把药扔回那人怀里:“是假的。香药不舍得放,朱砂却放那么多,还煎煮过,谁吃谁中毒。”

在附近围观的路人一听这话皆哗然,领头人登时变了脸色。跟他一道来的妇人登时气得破口大骂,推搡他,口中哭着谩骂:“都是你害了爹爹,什么嫌麻烦嫌贵,信你那狗头兄弟的胡话,他现在卷着钱跑了,只留爹爹中毒等死,有你这么当儿子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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