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鹤+番外(122)

作者:遇丘勒

这理由实在荒唐。现在连酒都还没开始敬,庄王难道是吃酒酿圆子吃醉了?

不过皇帝也没再管他。赵昌承知道自己前日同他所提一事定然令他扰了一阵,心下莫名便舒畅,又找回点父皇威严,也就随赵三去了。

又要离京不知多久,谁还在乎他回不回这个宴会?

当然有人在乎,几乎所有人都会将目光放在庄王身上,除了赵昌承。不过皇帝陛下恼的就是这事儿呐。

赵应祾见赵应禛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宴上,自己也撑了拐杖起身准备离开。

“你去哪儿?”赵应栎赶忙问道。

“腹胀。”赵应祾头也不回,耳边远远飘过小八哥叽叽喳喳的叮嘱“早点回来,一会儿菜凉了”。

快走出殿门时,他总觉得有什么如附骨髓,转头模糊瞧见四皇子一双狭长带笑眸子。赵应恪不知是对殿中人还是对他,遥遥举杯,又勾起唇抿一口酒。

他想起庄王归来的小宴上,赵应恪翻手将清液倒入覆华池,也是这么勾着嘴角对他道,“吾有酒一杯。”

“赠美人,赠知己,赠鱼,赠汝。”

为什么赵应恪要赠他?

为什么天之骄子会同一个多年未见的废物道一声“知己”?

他不知道。

他能感觉自己心里不自觉一惊,但他其实不在乎。

赵应祾平静地收回目光,没有再回首,好像什么也不曾看见,只杵着拐杖由肖杨陪着走下台阶。

同那时一样,他唯一在意的人正站在不远处等他。

赵应禛接过他的拐杖,却没有叫一个侍卫跟着,肖杨也被安排提前回王府。

赵应祾问他,就我们俩吗?他就答是,只有我们两个人。

小孩兴奋得雀跃,趁他跟着禁卫军去牵马的空挡一个人沿着朱墙狂奔。

他穿着花忘鱼特地做的瘸子鞋,一瘸一拐地跑,影子被大红灯笼禁锢在垣蔽里,却在他的余光中不住上下跳跃。那些掉光了叶子的树枝如藻荇交横,在一面平整黑水中浮荡,突然就从魑魅魍魉之利爪变为了被风吹拂而动的竹柏。

这一切都是他幼时的噩梦,但如今都变成一段好敞亮的月光。

全往他身后奔去了。

不论赵应禛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每次都带着他逃离了那些没有温度的场景。他可能不知道赵应祾并没有对一切释然、还是会恐惧宫墙里宛如傀儡的所有,但只要他在晋京的时候,他一直都在他的身边。

是城里的一路花灯,是覆华池塘画舫上撒下的一片木莲,是一把天阶入梦去。

这就够了。

赵应祾觉得那口钟永远撞不来了。

他会化为郊外寺庙上一块敲不动的青铜钟摆,生了锈,落了漆。没人抬得动。

赵应禛转来便瞧见他蹲在地上喘气,赶忙上前将人扶起来。可马上又发现这是赵应祾在逗人,小孩红着脸往空气哈一口又一口的白气,大氅领子的毛笼在脸旁显得好像没有脖子,幼得天真。

赵应禛觉得他一点都没变。十年前那个抱着自己的腰不肯撒手的赵九从来不变。

“调皮。”男人难得道一声,握了他的手问冷吗。

赵应祾伸手往他氅衣里捂,快将自己整个人埋在对方怀里。“不冷不冷。”

赵应禛任他抱着,过一会儿等他自己探头出来问,“我们去哪儿啊,哥哥?”赵应祾讲话的调子随了回孤语,和晅人还是有点不同。

疑问的语气上扬不在问句后,反而落在那一声“哥哥”上。

和顺缠绵,这就是赵应禛的感觉。他莫名其妙地想起路濯叫自己“兄长”时的语气,明明清冷端正与此故意的孩童般稚气完全不同,偏生他觉得太过耳熟。

好像两人要重叠在一块儿似的。

他按下心里无端波澜,平和道:“我扶你上马。我们往燕江边上去。”

第55章 花灯

赵应祾坐在追影背上,他哥牵了缰绳走在前头。

赵应禛也稀奇。追影性子烈,寻常人接近都要闹上半天,但它对赵应祾表现得实在是过分温顺,别说缠着靠近,就连驮了人都没乱动。

想来是赵应祾气质无害,怯懦模样就连马儿都舍不得欺负。他也只能这样想,不然还能有什么可能性?

他们以往都走桥上,于宽街凭栏远眺燕江之景。今日赵应禛却特意绕了远路,沿着江岸平堤挤入人群。

赵应祾还没下马便被一路热闹迷了眼。

宽街那一侧在“燃灯供佛”。高台上游伎吹百乐、踏歌,欢悦声若浪潮,快要盖过这灯火似海;这边离江河仅半步,人们却几乎听不见夜晚潮水细微的翻滚,只瞧着一盏盏花灯随这涟漪缓缓飘到暗河中央。

一瞬间天上与地下似乎倒转过来,他们踩着的是暗淡的夜,周围全是细碎的银星,顶头上的灿烂好像要兜不住一般,随时可能倾泄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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