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鹤+番外(113)
他一直无法抑制地望向几人的背影。
这边魏钧笑着拍拍赵应禛的手臂,“你祖母担心你罢了。不过先平天下方能顾家,你向来做得很好。”
赵应禛点头,“孙儿知晓。”
两人这才将外面大衣脱下挂在门边,跟着北镇国公往里走去。
赵应栎走在后面瞧得仔细。
方才披着氅衣没注意,此时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哥和九弟穿的衣裳是一套啊?倒不是一模一样,庄王仍旧着亲王绣蟒常服,九皇子则穿鹤鹿同春锦衣,只是二者皆以红黑白三色衬底,站在一块儿便分外和谐。
不过经过小时候那些事,六皇子已经对自家亲哥与九弟更为亲昵这一点看开了。九弟年岁小、身体又不好、性格也畏畏缩缩,就让着他吧,还能怎么办呢?赵应栎宽慰自己,想着想着竟将自己弄得又心疼又感动。
魏忤好奇地看自己这个表弟不停对着空中叹气,呼出一口又一口白雾,实在是有些有趣。
在北镇国公府的这顿晚饭可比宫中那场年夜饭吃得顺畅多了。
即使是赵应祾这个外人也能没有半分拘谨地融入其中,那种属于“家”的和睦热络快要化成有实质的气氛,将人小心地从头到脚包裹在其中。
又像是一个落在额头轻柔的吻。
听赵应禛今晚要来,祝芸和邓芙亲自下厨煲了汤又炒好几个菜。老国公爷将庄王册封那年就埋下的酒坛子挖了出来,他说:“此乃故约。”
当年他给当了北府军元帅的孙儿践行,一腔北疆壮志忠血化成眼眶边一点热泪。他拍着胸口叫赵应禛和魏忤不胜不归,回去后在院里种一坛庆州烈酒,诺他们凯旋便开封,除此没有其他可能。
老国公爷从未想过这场斗争竟会如此漫长,从他青年时挂帅开始,到他老了卸甲归家,又经历了唯一一个儿子的半生,磨得魏骁瘸了条腿,而后冗长杂乱地占据两个孙儿最年轻恣意的十年,如此零零总总快百年才算真正终了。
世事难料,谁不渴望一生太平,永远处于盛世里?
只是撞上便是撞上了,总要有人站出来保家卫国。
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①
可叹这世间有太多不得已了。
圣人早已满手鲜血,闭眼杀戮,睁眼悲悯。
这是流淌在他们魏家人血液里洗不掉的誓言。纵使将它看成一场宿命,他们还是从来没有选择避开过。
北镇国公府没有一个逃兵。
魏钧眼里噙泪,拿碗倒一杯酒举朝北方,颤着手慢慢洒在雪上。
酒比雪温,却热不了多少,地上只留下一道清浅的痕迹。
北镇国公府除了在祠堂供有先祖碑位,还于院落角设有一空白碑,那是为所有战死沙场的晅国将士所立。
“古来唯见白骨黄沙田,写不下这半尺木啊!写不下!”魏钧痛心慨叹。
赵应祾跟着他们一道拿香祭拜过后同祝芸、邓芙、赵应栎坐在一旁烧纸钱。
另外几位北府将领聚在树下喝那坛凯旋酿。
赵应祾只尝过两次,但他知道军营里的酒有多糙有多劣,喝下去像发烫的刀子,烈到心尖去了。
是让人发痛清醒的。这世间总还有人不想让自己沉沦。
他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手中被点燃的冥币。那黄纸微蜷,边缘是亮着的红色,很快焰舌便吞噬到中央,他将其放入盆中,不再流连灰烬。
那边喝酒的人也很安静,一时只闻火星跳跃的声音。
最后大抵是魏骁轻声道了一句。
“好酒。”
晚上宿在北镇国公府里,人早早铺好了客房,赵应祾第一次有些不好意思去吵着要同赵应禛住一间,跟长辈请安告退后只能眼巴巴再跟哥哥道一声明日见。
难得真的乖巧又没一点脾气。
新年正月这几日街上最是热闹,一路游龙舞狮,灯火蔓延直到灵昶山山腰才阑珊。
清晨反而要显得安静许多。
国公府里大抵是军人习惯,全醒得早,一点懒觉也不贪。还好赵应祾离了赵应禛就睡不安稳,也跟着起了个早。
刚舀的汤滚烫,得吹一下才能吃一勺,他坐在餐桌旁小口小口地嘬七菜粥,支楞起耳朵听他们讲话。
赵应栎和魏忤想去灵广寺看庙会,不过此时那处必定是人山人海,几位长辈因年老腿脚多有不便,所以最终决定他俩自个儿去玩,其他人皆到燕江边上看游舟舞狮。
邓芙打趣儿子道:“这么想去?可是与人有约了?”
魏忤挠挠头,往嘴里塞一块枣花酥,“哪能呢?现在所有人都在同家里人过年。”
赵应栎和他挤眉弄眼,帮着倒忙解释道:“忤哥儿是想上山碰运气呐,灵广寺求姻缘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