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鹤+番外(111)
赵昌承这般举动亲疏明显,简直就是明晃晃将偏爱写在了脸上,还管什么输赢?
赵应禛毫无波澜,赵应祾远远嗤笑一声。
大太监李才安应下,见时辰也差不多了,便请诸位往殿外移步。
烟花宴即将拉开帷幕。
登高方能望远,只是城墙位置实在是不近,还在皇宫外,那是万万不可。工部便干脆想了法子,在百鋆殿前修筑一名为“接春”的高台,专在除夕这天给皇帝等人观赏用。
宫女们早将院中雪扫开,挂满灯笼,照一地亮堂。
顺着阶梯往上走,晚风逐渐变得凛冽。赵应禛让赵应祾先走,自己殿后,他的手一直虚扶着前面人的腰,也不曾催一句,任他缓慢地、一步一步向上。
遥远晋京城中一片火树银花。侧耳去听,似乎还有炮仗在风中小小的炸开,声声不尽,被点燃的爆竹与最后的夜雪混在一起,是柳絮飞残、桃花落尽,铺了地白又红上满阶。①
他们在手中点燃了摇花,铁丝发出连续细碎的噼啪声。
那些金银星子不断在空中绕着圈,盈盈光转,如鱼龙舞。赵应祾望向赵应禛,只觉得他也慢慢熔化在这灿烂风中,有千影轮转万重开。
他快要被这神仙洒下的玉漏迷昏了眼。
空中适时传来巨大的绽放声,无数天花月中开,似有祥云绕台来。
这种礼花只有工部有资格放,除了宫中便只在燕江边上。
两处莲花火烧,宝马雕车、阁楼小窗皆掀帘起,一场星如雨吹落在每个人的眸子里。
那声音太盛,仿佛疾雷怒吼,没有人能听见除去自己心跳以外的声响。
烫着金缕的雨堕地,惊起一簇星子,而后飞空又响雨声旋。②
赵应祾笑着对赵应禛喊叫。
在这喧闹的沉默中,没有人能听见一句话的重量。
可是赵应禛听清了他的话。
赵应祾嘉隆三十年的新年愿望是——
“明年还与此时同。”
揭天鼓吹,偏偏不甚清明的子夜钟声撞他一下心颤。
他方才在这热闹中想起的是路濯,他想朝虚空放肆大笑着呼唤的是路濯的名字。可就在他转头看见赵应祾的那一瞬,他第一次看见对方眼里自己的模样。
北风吹拂起头发,好像那年春天第一次他跑到无忧宫停下,有一束桃花落在跟前。
他嘴边的名字打了个转,他轻声道:“赵应……”
一夜白昼刹时收尾,他没有防备,话语清晰可闻。
他听见自己叫了自己的名字。
再回到殿中,众人皆坐在暖阁中看戏。
礼部安排得细致,从古时经典到今朝事,不怕一个晚上有空闲。
赵向卿坐在赵应祾腿上,最开始还很兴奋地一起叫好,后来还是没忍住一点一点脑袋,悠悠睡着在他怀中。
赵应禛怕小孩压到他的腿,起身叫赵应恪抱走自家儿子。不过赵应祾以前伤的也是膝盖以下,禛哥完全是关心则乱,当然他自己也很受用便是了。
赵应恪让侍女接过赵向卿,哪想一离了刚刚熟悉的怀抱,小皇孙便转醒过来,勉强睁着双眼说自己还要和小叔一起听曲儿,就是不想离开。
赵应恪笑着说行吧,那就麻烦小九了。
赵应禛见对方分明还是一副困倦的模样,不停往赵应祾腿上栽去,实在无奈,干脆将孩子接过来,自己抱着。
赵向卿手里还牵着赵应祾的手指没放开也没醒来,总算是安分了。
为了不吵醒他,赵应祾又往赵应禛那边靠近些,侧脸能挨着肩膀。
其实赵应禛也不会抱孩子,但在他怀里实在安心,赵应祾深有体会。他撑着赵应禛的肩膀,微俯身戳两下赵向卿的脸,嘴巴嘀哩咕噜,“便宜你了,小孩!”
赵应禛也拿他当小孩子,轻声对他说:“累了便歇会儿,不打紧。”
“不累。”赵应祾摇摇头,这是他们第一次在一块儿过年,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这真的是他第一次和他守岁。
即使是以前在三皇子府时,赵应禛还是得进宫过年,赵应祾伤了腿,路都不好走,哪能跑皇帝跟前。所以那些年头里,他也是一个人熬的岁。
他坐直了靠在赵应禛肩头,偶尔学台上咿呀唱一句戏腔逗人笑乐。
庄王的眼窝很深,所以大多数时候显得很深邃漠然,但在有笑意时便会变得很深情,这是赵应祾最喜欢的地方。
他嘻嘻巴着赵应禛又瞧好多眼,对方也不恼,只微侧脸问他,“怎么。”
赵应祾抿嘴笑,说无妨,只是听一会儿戏又凑到他脸旁。
赵应禛心里失笑,轻说一句小孩,便由他去了。
此夜欢娱尽,听九衢、三市行歌,到晓钟才罢。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