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姓方，他看到自己身前支撑的淡蓝色灵光，知晓这是仙人不让他拜，因此他就不拜了。

他见沈希灵不爱说话，也不觉得奇怪，大概大多数昆仑丘弟子都是这样，不爱说话的样子。

“仙长说笑，世上哪儿有什么应尽之责，仙长们以命护佑我等，我等庶民感激不尽，若是仙长愿意，不如移步神庙一叙？”

神庙？

这地方竟然还有神庙呢，沈希灵惊讶了。

小小的村落，统共不过三五百人，竟还真有庙，不光有，修的比村长家还大些，可见确实是耗费了一番功夫。

神庙位于村外，巧得很，就在桃花山下，距离采药人和猎户家都很近。

“老朽福薄，妻子都为妖邪所害，一条命全赖仙人所救，故而散尽家产修葺神庙，已四十五年逾，此地简陋，还请仙长莫怪。”

沈希灵怎么会挑呢，又不是让她住的地方，这都是人家的心意，说是一句信仰也不为过。

自己住着破旧的大院，大多数钱都拿来修神庙，看那神庙完好如新的模样，一点儿都不像已经盖了四十多年。

神庙大门开着，里面供奉的神像身着昆仑丘的弟子服，是个女子，面容严肃，垂下的眼眸满是悲天悯人的情绪。

还真像是一尊神像。

沈希灵觉得稀奇多看了两眼，总觉得有些眼熟，可能是因为那身衣服她天天穿着。

“咔嚓。”

细微的，踩碎了什么东西的声音响起，沈希灵顺着声音看过去，在垂下来的帘幕之后，有一双露出来的脚。

底下踩了一根小小的树杈。

“啊，是阿荼啊，不用躲着人，今日来得是仙长。”

村长招了招手，让躲在后面的人出来。

于是一个有着好看眼睛的少年走了出来。

他的双眼澄澈如同明镜，身姿如青柏般笔直，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松香，大抵是年纪不大，瘦的像竹竿，穿着一身布衣，风吹过倒是有了些魏晋飘然之风。

如果沈希灵无情的眼眸里含有神性，是高高在上的神，那眼前的少年，会让人第一眼联想到慈悲度世的佛。

沈希灵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人，明明什么都没做，就是能让人心生缥缈不可及的遥远距离感。

他甚至还对沈希灵笑了笑，笑容腼腆，可那远在天边的距离感，没有丝毫的减弱。

如菩提偈中所说，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见他之双眼，可见万物生长。

好生强悍的佛宗天赋，这样的人怎么只是个凡人？佛宗所在之地又不远，就任由人才流落在外？

沈希灵心中感叹，冲那少年点点头。

那少年好像是第一次接触到来自外人的善意，瞪圆眼睛看着沈希灵，有点儿呆呆的样子。

“阿荼是个哑儿，他父母去世，自小在这神庙长大，将神庙打理的井井有条，仙长若是喜欢他，可收他做童子。”

老村长见沈希灵对薛荼并没有什么排斥，眼睛一亮。

他正发愁他死后薛荼的归处，若是能将薛荼托付给仙人可再好不过。

童子，说白了就是奴仆，一般出身修真世家的修士喜欢收奴仆，教导他们一些小法术，让他们负责日常起居和洒扫的工作。

沈希灵没这个毛病，都修仙了，掐掐手诀就能干的活儿，干什么非要占着一个人？

“他自有缘法。”沈希灵觉得薛荼有很高的修佛的天赋，这样的人不可能一直默默无闻，以后或许能拜入佛宗。

到时候问问柳秋衣，认不认识佛宗的弟子，让他们过来看看，沈希灵也是不忍心人才被埋没。

在凡间碌碌无为一生，怎比得过修仙追求长生大道。

薛荼琥珀色的眸子倒映着眼前仙人的身影，一袭水蓝长裙乃是凡间平常的样式，与神像不同，但只要多看两眼，就能看出两者之前的相似。

同样的出身培育出的相似气质，只消一眼就知道并非凡尘俗世中庸庸碌碌之辈。

让薛荼觉得惊讶的，就是这位仙人并不觉得他的存在是对神庙的玷污。

那些人都说，他是孽障，是灾星，出生克死爹娘，不能言语，又有一双将人看透的眼睛，犹如鬼怪。

此后十余载，无亲无故，活在世间犹如一抹游魂。

只有村长是他唯一的牵挂，薛荼不知何为爱，何为恨，他观世人憎恶他，便认为那是恨，看村长亲近他，便认为那是爱。

沈希灵呢？

并不厌恶，并不亲近，像是路过溪流时，听到的涓涓流水，从不会为外物而有喜有悲。

好生奇特。

他悄悄的打量着沈希灵，这是在他世界中从未出现过的色彩，他并不知道，此刻有人在千里之外，说起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