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霸主[重生](100)
邢清章把饭往嘴里送,点点头。
他看不见,可不影响吃饭,平安总会把邢清章最爱吃的菜放他面前,他一伸手就能碰到,其余的菜就由纪无涯夹给他,这一年多里纪无涯不在,便由平安这样做,现在两人都在他身边,邢清章根本不用夹菜,碗里的已经够吃。
“渊儿......”纪无涯欲言又止。
邢清章心思缜密,一听便能知其意,说:“老师这几日总是这样,可是有什么话要告诉渊儿?”
窗外忽飘进一阵风,惹得油灯中烛火闪烁,他映进纪无涯苍老的眸子里,那双眸子已经老得没有光,只有瞳孔威震,跟着油灯一起闪烁。
平安见气氛有些僵,不敢夹菜,把筷子头叼在嘴里,转着眼珠来回瞧二人。
窗外的雨声盖过一些细微的痕迹,包括纪无涯隐忍的叹息,他闭上眼,又睁开。平安看出来,他的老师比一年前苍老太多,无论是高束的发还是鬓须,全是清一色的灰白,双眼眼尾耷拉,这让平安无由来地感觉慌张。
“你对云既明这个人了解多少?”纪无涯问。
邢清章没想到老师会突然提起他,面上神色微怔,他的耳不自觉地泛上红潮,又故作严肃地把手中竹筷放下,面向纪无涯,一双眼没力气地朝下看,油灯的光映进去,那是与纪无涯全然不同的光,是希望。
“从前与他并不认识,只是听说,下山后我与他相处,发觉此人心地善良,虽是云家长子却毫无公子做派,不论对百姓或是我与平安,都是尽心尽力。”提到云既明,邢清章似乎总有滔滔不绝的话。
平安听完立马补充:“钱益哥哥也挺好的,还跟我一起熬药。”
纪无涯抬手摸平安的脑袋,略作停顿,终于问:“渊儿......你待他的心思......云既明懂吗?”
“什么?”邢清章问。
纪无涯看着自家的徒弟,才发觉是自己将他与世隔绝太久,心中的愧疚更甚。
“你啊......都还没看清自己的心......”
“我的心......”邢清章努力去思索自己老师话里的意思,可还未等他明白,便又听到纪无涯说。
“雨停了。”
邢清章认真听,果然发现雨停下,淅沥声戛然而止。
“可这天上的乌云并没有要消散的痕迹。”纪无涯侧首看窗外:“蛮夷入侵中原那时我失去妻儿,那时的我懦弱狼狈又无能,却自命清高以出世之名闭关于大明山,中原生灵涂炭之时我却躲在山上,天下人都道我是神医神算,可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不过是凌迟我的一把刀,然后你来了,我许你表字为善渊,要你居善地,心善渊,我把自己从前因无能而未完成的一切寄希望于你,可现在想来,是老师太过自私。善渊,天上的乌云并未消散,它们越积越多,最终要有一场电闪雷鸣的成灾暴雨。”
他起身走到邢清章身后,轻抚上他的头顶,所有的慈爱全都给了他和平安,他叹气:“渊儿啊,是老师的错,你该为自己而活。云既明不只是临安云家的大公子,云段目只不过是个幌子,他和琴氏之间的恩怨是我们无法想象的,我不阻拦你,老师尊重你的一切选择,可善渊,凡事都要三思,任何事都绝不是浮于表面那样简单。”
等将纪无涯送走,邢清章依旧没能明白他话中的含义,可他心中却是不自觉地恐慌。
他的心......也许并不是没能认清,而是不敢认。
纪无涯所说的那场暴雨到底何时下?这更是一把凌迟在他心中的刀。
邢清章双手紧握,他面向紧闭的大门,喃喃道:“老师......我该认清吗......”
纪无涯住云既明那,他每夜偷跑去邢清章那里,今夜回来的有些晚,却发现自己屋里亮着灯,他身形一顿,警惕地走进去,云既明正坐在他屋中喝茶,见他进来,示意人坐下。
“纪老去哪了?”云既明问。
纪无涯冷哼一声,他面对云既明时和面对邢清章完全两个模样,不耐烦地说:“云公子这不明知故问吗?”
“是了。”云既明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说:“我就是明知故问。”
“......”纪无涯懒得跟他废话,直接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接你下山前。”云既明说。
“那你早就......”纪无涯想起什么,更觉愤懑。
“我知道他是邢清章,从他施针时就知道。”云既明毫无保留地说。
纪无涯气得握紧拳,他双眸大睁,胸口不断起伏,低吼道:“你也知渊儿的心思......你......你根本就没有心!”
云既明把手中已经冰凉的茶杯放下,身子微向前倾,看满面通红的纪无涯,眯起双眼,毒蛇一样狠戾,像在吐蛇信,他低声说:“自从你下山的那一刻就没有后路,你以为真能逃出去?我始终明了他的心思,也知他是谁,不然我为何放着大大小小的医馆,偏要选他清安院?”说着他朝后倚回去,游刃有余地说:“他的心已经在我这,我活着就能保证他绝对安全,可我要死,他又怎愿独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