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考公宝典(66)
柳轶尘这才反应过来一般,松开了手,盯着自己的指尖,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方转头:“嗯?你说什么?”
“大人,我说男女授受不亲,我又不是那谷君!”杨枝见他发呆,更添了几分没好气。
“我从未把你当谷君。”柳轶尘沉沉道。
“那是自然。”杨枝道:“属下自知不如谷君,腰肢没她那般柔软纤细。”
柳轶尘对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不知在想什么,良久,轻轻一笑,似自哂一般:“怎会,她如何与你比?”
末了,仿佛怕这话意味不明一般,不等她接口,又补了一句:“她不如你……”喉头上下翻动,眼睑微微一颤:“腰也……远不如。”
杨枝怔住。
一刹那,心中似起了一场骤风,将她整个人掀到半空,上下翻飞,不知所向。
而几乎是怕她反应一般,柳轶尘话方落,便清了清嗓子,沉声问:“你方才要说什么?”
杨枝立刻像抓住了一块浮木,道:“大人,属下觉得,应当去青州查一查傅秋兰的身世来历。”
柳轶尘淡笑:“等你说,这案子要拖到年后了。”
“哪有那么夸张……”杨枝忍不住咕哝:“这不才几天么……”忽然反应过来:“这么说大人你已派人去青州了?”
柳轶尘点头,“算日子,明天就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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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子时过后,大理寺内一片阒静,寺中一间房内,一个人影却悄无声息的出了门。
那人影脚程极快,东转西转,在东城一间旧宅前停了下来,宅前匾额上书着两个字,“翟宅”。屋内白事方歇,仆从正在收拾,里面仍掌着灯,传来光亮。
那人定一定心,上前扣响了门。
不多时,白日那迎客的仆从上前开了门,见了来人,还不待他开口,便道:“我们谷君相候多时。”
来人一愕:“谷君知道我是谁?”
仆从笑,一摆手:“杨书吏请。”
杨枝知道已被识破,索性摘下蒙面的黑巾,道:“劳驾。”
仆从却未顺着白日的路带她,引她直直穿过前院,止步在停灵的正厅。厅内一片漆黑,连盏烛火也没有,当中一具棺材,四面白幔高悬。
这厅中非但没有香烛与尸臭气味,反而有一阵花香袭来,与白日的香气无二。杨枝还是觉得那香气熟悉,可这几日遇到的事情太多,一点踏雪无痕般的清浅香味,实在无法在她脑中辟出一片立锥之地。
棺材旁负手站着个人,一身锦绣,身材窈窕,杨枝不用等她回头,也知道她便是白日的谷君。
“杨书吏来了。”谷君仍带着白日的玉面,在月色下看来,更添可怖之态。
杨枝拱了拱手:“谷君怎知我会来?”
谷君轻轻一笑:“我非但知道杨书吏会来,我还知道杨书吏是为何事而来。”
杨枝目光沉了沉:“那谷君不妨说说看,我为的什么事。”
“书吏想考我?”谷君低头一笑:“从未有人胆敢考本君。不过今晚夜色好,我心里高兴,便同你多说道两句——十年前,有人从大理寺甲牢救了两个人出去,书吏想问的,可是这桩事?”
杨枝神色微动,须臾,道:“既如此,谷君想拿什么易?”
“书吏有什么?”
杨枝垂目看了看面前月光下的倒影,那影子被窗格子切的零零碎碎,形同鬼魅。她沉默了片刻,道:“宝镜生辉……柳大人白日未说完的那几个字是,吉,祥,隆,庆。”
然这一回,谷君却丝毫不惊:“书吏知不知道,这不同的话,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效用是两样的?”
杨枝并未回应她的话,垂首片刻,定定道:“十年前,宝隆公公借我的身份救了一个人。如今宝公公大权在握,大抵不想让这件旧事影响了他的前程仕途……”
谷君目光透过玉面射/过来,冰冷却窥不出丝毫惊疑,良久,反而轻轻一笑:“杨书吏想要挟本君?”
“谷君言重了。谈桩生意而已,何谈得上要挟?”
谷君徐徐走过来,轻轻道:“书吏可知我沆瀣门为何最喜欢和白事打交道?今日我又为何与书吏约在此处?”
杨枝默了片刻,答:“因白事最惹眼又没人当真会多看几眼,拿白事遮掩,比什么都便宜。”
谷君笑道:“书吏很聪明,怪不得柳大人会将书吏留在身边。”轻轻凑身过来,吐气如兰,杨枝觉察到什么不对劲之处,又说不上来,怔了一下,听见她道:“我再告诉书吏一个秘密,我们喜欢与白事打交道,是因为……死人最是安全。”
“……人一死,嘴一闭,就什么都没有了。”
“谷君要挟我?”杨枝道:“我今晚既敢上门,谷君焉知我没做好几手准备呢?杀了我,宝公公只怕会怪罪起你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