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考公宝典(196)

作者:卖鱼生

抬到了半空的手怎么也落不下来。

“单司马大概忘了,晚辈的功夫最初还是你教的。”

师徒之间,最是了解彼此的出手习惯,亦最容易预判。单行简情急之下,根本不记得顾忌此节。

而他的惊怒还未来得及消化,地上的“尸体”已一跃而起,将脖子上的血一抹,踢了踢地上的二担肉:“起来!”

二担肉与诸士兵俱又惊又喜:“头儿你没死!太好了!”

费烈“嗯”了一声,转向单行简,眸光泠泠:“单司马,好一招借刀杀人啊!”

单行简被江令筹捏住手腕,动弹不得。形势陡然翻转,在他意料之外。他忍辱负重十来年,眼看节度使一职已然是囊中之物,却在这一刻功败垂成,惊怒之下,整张脸已渐渐扭曲,不理会眼前的二人,当机立断向长廊两侧的人吼道:“放箭,还愣着做什么!放箭!”

弓弦已然拉满,箭就在弦上,只消一个弹指,水榭中诸人都会被射成筛子。

可长廊与水榭相距并不远,水榭中的变故他们都看在眼中,费副使死而复活,他们现在放箭,不是找死?

在这犹疑的刹那,费烈负手扫视了一圈左右长廊:“诸位,今日之局,大家都看见了,是单司马想借本将诛杀江大人。江大人乃兵部郎中,更是大将军之子,诸位射/下这一箭之前可要考虑清楚。生死存亡,只在一念之间。”

“别跟他啰嗦,快放箭!本将做了节度使,给你们个个升职!”

费烈一笑,高声道:“今日江大人与本将要是葬身此处,诸位觉得自己还会有活路吗?单司马掌了节度使印,第一个要做的恐怕便是杀了诸位以绝后患。”

“而且不瞒诸位,本将的兵就在这六合庄外,此刻已将整个庄子包围了,且不说你们能否将本将斩杀于此,就算能,你们也未必有这条命走出去。”

“本将是江州军的节度副使,位高于单司马,现下铁将军已死,本将便是整个江州军最高的统帅,你们当真要听从单司马而违抗本将的命令吗?”

费烈声音郎朗,语调和缓,不疾不徐,却有一种不怒自威之感。他的话层层递进,寥寥数语,将弓箭手心中的坚冰一层层打破。

而他其实没有说错,单行简此人阴狠毒辣,这一次未带自己亲兵来,便是抱着此事之后,将这些人尽数灭口之心来的。却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了。

长风拂过水面,拂过高草,拂过弓箭手们尚且稚嫩的面庞。青天白日,郎朗乾坤,什么情绪都无法遁形。

片刻的沉寂之后,第一位弓箭手松了手中绷紧的弦。

那一瞬,单行简知道自己败了,一败涂地。

**

虞城郊外有一座十里亭,供迎来送往之用。柳轶尘清早出发,到的时候却已过了未时。大理寺的马车年久失修,走到半道上,车轴竟然卡住了什么,只好停下来修车。柳轶尘在路边站了足足快两个时辰。

同乘的还有申冬青。黄鹤被他派去了保护江令筹,他身边连个可靠的侍卫都没有,便调了申冬青过来帮忙。

上了马车,柳轶尘将一个方匣子递给他:“江三小姐嘱咐我给你的。”

申冬青微微一愕,敛眸沉吟了一瞬,方接过匣子:“谢大人。”打开匣子,整个人更是不期然一顿——匣中静静卧着一块青帕,是昨日给她擦脸用的。

当时她将他扶去医官,看着大夫掀开他腿上的伤口,不知怎么就哭了起来。本来因为马车翻倒,她也在地上滚了两滚,浑身是脏,脸上也染了污,被泪水一冲,像个小花猫一样。眼睛红红的,鼻子皱皱的,非但没有京中闺秀的梨花带雨,还像个耍赖的孩子一般,有几分滑稽。

可就是看着眼前这滑稽的模样,一向冷硬的他却忍不住心头一软,挤出一个笑:“小姐放心,一点都不痛。”

“你骗人,伤口都这样了,怎会不痛!”江三小姐在这种事上也任性自我,绝不饶人。

申冬青笑了笑:“江将军统帅千军,江大人亦在军中长大,就算只是往日练兵,受的伤也比这重的多……江小姐没见过他们的伤吗?”

江令梓正哭的忘情,忽然一愣,回想起来,她短短十五年生活,一直在锦绣丛中。虽是将门之女,却从未当真见过什么血腥。大姐与二哥还随父亲经历过发迹前的日子,她却自记事起就是江家的掌上明珠,成日关心的便是这首饰别不别致,那香料好不好闻,就连府中保护她的卫兵,每日都拾掇的干干净净的,更不许有一丝练武人的腌臜异味。

别说是伤口血迹,她连汗味都鲜少闻到过。

此时听他这么一问,仿佛带着一点讥讽她未见过市面的嘲笑,当即停了哭,双目圆睁着看他,脸也胀的鼓鼓的:“那、那不一样!”好像生怕他小瞧了自己,怎么也不肯承认自己当真未见过什么杀戮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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