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别来无恙(111)
十一月的冷风吹着北方所剩不多叶子,叶子在黑夜里唱着悼歌。风吹过穆忆罗的脸,将她苍白的皮肤冻得泛红。
“我记得谁说过,成亲不要选在冬天,太冷,秋天或者春天最好,下个春天我们就成亲吧……可是我怕我活不到那个时候了,”穆忆罗不停地说话,“我其实我不是穆忆罗,我叫林霖,我没拿到他的休书……明年三月廿五我就要死了……”
李君执不信:“你胡说什么,我会让梁凝救活你,他能救你一次,就能救你第二次……小罗,不要睡,多跟我说说话。”
穆忆罗道声好,在他怀里颠簸着,硬撑起眼皮试着跟他说话:“李君执……有很多事我不明白,可也说不上哪里不明白……你究竟是谁?是做什么的?”
李君执望着漆黑的路,驾马正穿进一片白桦树林,高挺的树干罗汉一般望着他。
“以后你想让我是谁,我就是谁。我找了一个地方,先安定下来,梁凝也在,我会求他治好你,等你身体好些了,咱们想去哪儿去哪儿。”
她点点头:“好,我想去南方看雾凇,我一直想去南方……”
“好,去,我带你……”
“去”字卡在喉头,李君执的声音开始涣散,片刻又变得坚决和痛苦。
他用力一夹马腹部,纵马加快了速度。
“你怎么了?李君执,你脸色怎么这么差?”穆忆罗察觉到一丝不对,大片的血迹已经透过李君执的衣襟向她的身上蔓延。
李君执脸上绽起一个虚弱的微笑:“抱歉小罗……我不能带你去南方看雾凇了……”
主人握着缰绳的手,兀然没了力气,身下失控的马匹高高扬起前蹄,嘶鸣一声后渐渐停下。
马儿停下的瞬间,李君执力气耗尽身体后仰自马上栽下,于是自身后而来刺穿胸膛的利箭,继续向前贯穿了他的心脏。淋淋的鲜血顺着精钢的箭头淌下,箭头微微闪烁的寒光比苍白的月色凄冷。
“李君执!”穆忆罗也一并栽倒下来,现在就躺在他的怀里,赫然入目的就是那支取了他性命的冷箭,“李君执!”
她实在没有想到,刚见他还不到半个时辰,就要阴阳两隔了。
“李君执……”
他的血沾满了她的斗篷。
“小罗……脏……有毒……不要……沾到身上……”
李君执依旧微笑,他用尽力气扯起的一个笑让人心疼的想哭。会怕他太累,想让他省着点力气。
他颤抖着手,自怀里掏出来一包东西,泛黄的牛皮纸底下包裹着两个冷掉的胡饼。
“冷……冷了……也脏了……”李君执的唇色向深紫演变,中毒的迹象逐渐显现,“不能吃了……我对不起你……小罗,我不该利用你……”
“小罗……我太莽撞,害苦了你了……现在你该怎么办呢?”
第一次真切的面对生离死别,她除了哭一无所措:“我不知道怎么办,我不知道,你别死……李君执你看着我……”
李君执的瞳孔已经开始放大,他是胡汉混血,拥有极其特殊的泛绿色眼瞳,阳光底下玻璃珠子一样美丽无暇。
现在穆忆罗眼睁睁看着他的瞳孔放大成一双黑洞,最后彻底失去对光的反应。原来这就是死了,再也看不到光了。
其实,李君执的一生在二十二年前就已经看不到光了,仇恨如同蒙住双眼的缎带,阻拦了光照进他的生命。他的陌刀上刻满了向日葵的图腾,秦婉一次又一次为他绘制工笔的向日葵,可都是徒劳。
因为有人不停地教他仇恨,教他仇恨助纣为虐的禁军首领,教他仇恨刚愎自用又患得患失的皇帝,他该再次自毁长城,他的天下该再次陷入危机。
“厝”便是他的使命。
“梁凝,报应是不爽,可是浑身罪孽的人也想救人,若我能救下我怀中的女子,我愿意去死……”
一语成谶,刺中萧凤栖的利箭没有即刻要了她的命,于是它再次刺中了李君执,算做是他的报应。
远处传来阵阵急促的马蹄音,三两个火把闯入光秃秃的白桦林。
他常年混迹于长安城的烟花柳巷和大小赌坊,因为那里鱼龙混杂,消息众多。平康里那个名叫秦婉的妓/女到死都没有吐露一句有关他的消息,只不过她的房间里挂着一幅灿烈的工笔向日葵。他姓李,木子李,果然是木家的后代。只是他是谁?是当年的哥哥还是襁褓中的弟弟?
高珩喝住身边几个暗卫:“我自己进去,你们看着这里,不许放人进来,更不许放人出去。”
为首的暗卫十分不放心:“主人,恐怕会有危险。”
高珩下马,命令道:“不许忤逆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