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死后小太子疯了(59)
才走了两步,旁边那个手臂受伤的家伙竟仍不死心,挣扎着爬起来,站都站不稳了,还想阻拦他。
顾三看他很不顺眼,将此人一脚踹进一旁的湖水里。
……
十一月末,宁州郊外。
此处与舜朝隔了一江水,原先是难以渡过的天堑,然而致尧堂不少人水性好,游过江去便能潜伏在舜,故而最初将总堂据点建在这里,多年未改。
致尧堂如今已是一大片院子,为了掩藏,院里密密麻麻塞了不少树木。一到秋日,风扫下满树叶子,铺了一地橙黄,煞是好看。
西北角的屋子附近,叶子几乎落枯了,只剩临窗那棵,最高处的一片在风中摇摇欲坠。
窗里,陆子溶的视线落在那片树叶上,神色淡然,似乎没在听一旁的禀报。
他此时正靠在榻上,浅青色长衫裹得宽松,衣摆自床沿垂下。屋里生火怕热着旁人,他便往身上堆了厚厚的被褥。好在自家地盘没人在乎他礼数,他便披散满头青丝,作他爱的慵懒模样。
又听了一会儿,他眉头微蹙,忽开口打断:“秦州管事,你讲了不少边境冲突时秦州如何抵御;我问你,对于秦州民生,你有何看法?”
“这……民生……”那人一时语塞。
若是往常,陆子溶早该冷了脸。可如今他自知面色苍白,便刻意在眉目间添了些温和,缓缓道:“你入致尧堂多少年,还这样不懂事,让人放心不下。”
“致尧堂非但为齐人谋,更为天下人谋。秦州民生因战乱而凋敝,你身为致尧堂在秦州的管事,责无旁贷……”
陆子溶说着,一股寒意冒上来,催出几声咳嗽。
屋里十余人,一阵沉默后,有几人小心地唤着:“堂主……”
“属下这就重新拟写计划,另报堂主审批!”秦州总管马上道。
“不必了。”陆子溶转过头摆手,话音清清淡淡,是掩饰不住的虚弱,“只要心怀苍生,写成什么样都不必给我看……下一个吧。”
众人的话音愈发凝重,他们听出来,他们的陆堂主大限将至了。
而「心怀苍生」,就是留给他们最后的话。
待各州禀报完毕,众人退出,陆子溶支撑在腰背的力气顿时干涸,整个人仰倒在榻上。
没有所谓的回光返照,他是真的不行了。
“堂主。”
不知何时身边多了个声音。
他睁眼,见海棠拿着封信站在床边,犹豫地问他:“得了一点关于舜朝太子的消息,堂主要听么?”
“我已看不清文字,你说吧。”陆子溶神色如常,“若是上次那他伤了手臂无法握剑之类的事,就不必说了。”
“不是,他……”海棠深吸两口气,一字一句,“他死了。”
陆子溶眼波如被风吹过的池水,微微一皱,似乎闪过一些什么,又似乎没有。
“他分明上不了战场,硬是去了凉州,那边打起来,不知为何他就……反正,肯定是死了,舜人都在举哀呢。”
“死得早了,”陆子溶犹如评论他人之事,事不关己,“凉州安定了,舜朝才可以乱,如今撞在一处,不是百姓之福。”
他如此反应让海棠愣住,“他死了……是好事啊。当初他那样待你……”
“答应的事都做了,他并未背弃道义。”陆子溶别过头,“我若盼他死,也是因着此人没有仁心,不宜为君,而非因为私仇。”
海棠知道此时不该多问,但她实在为堂主鸣不平:“难道……你就不恨他么?”
陆子溶垂下目光,长睫遮掩心绪,整个人静静的,在萧瑟深秋凝成诗画。
“咳咳——”
一阵凛冽的风钻过窗缝,催出了咳嗽声,作为他的回答。
连咳十几声,陆子溶筋疲力竭地倒下,一眨眼便睡着了。海棠知道他这些天都是如此,堂里大夫也说了,醒醒睡睡。
不定哪一次睡下,便醒不过来了。
她心中轻叹,上前帮陆子溶掖好被子,生了盆炭火放在他榻边。
距离堂主中「经年」之毒,已有二十年了……
她并未离开,只是守在这里,看那盆炭火足足烧了两个时辰,方缓缓熄灭。
窗外最后那片叶子,也终于熬不住寒冷,打着旋儿慢悠悠飘落。
发丝与衣袂散落,榻上人安静得好似入梦,面上已无血色,宛若玉琢的眉眼仍如初般——
干净。
他脏了一生,也干净了一生。
…………
睡梦里,起初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似乎没有睡太久,便突然有无数朵大红色的花次第绽放,晃得人眼花缭乱。
漫天红艳之中,耳边依稀传来对话,他隐约认出傅陵的声线,听不清话语的内容,只有嘶哑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