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之远(105)
是之前买来的透水白独山玉的玉冠。
障把这东西还给他了。或许是按之前所说,该上场的人物都上场了。又或许是察觉了他心境的变化,不会再急着离开此处。
衣轻飏垂着纤长的眼睫默了默,将玉冠收入芥指。
芥指这一打开,赤混的声音便嚷了出来。这段时间他倒是安静了许多, 乍一听到他念叨,衣轻飏还格外有些感怀。当然, 是坏的方面的感怀。
“玄微?我怎么闻到玄微的味儿了?”
赤混动了动鼻翼, 活像条捕捉仇敌尤其精敏的大狗, 那张小朋友的脸皱成一团,“你又跑哪个鬼地方去了?怎么这回玄微的味儿这么浓?”
衣轻飏脸一黑:“我原没看出来, 您老人家竟是属狗的?”
赤混昂着下巴哼了一声, 不知为耻反以为荣, “这就是本尊的独门功法了, 只要这人离开未超过十二个时辰, 本尊连他神魂的味道都能闻个一清二楚,何况这人还是玄微?”
衣轻飏沉吟片刻:“如此说来,老祖宗您还真算有个用处。”
赤混道:“怎么?想学?我教你啊,小鬼。不取你报酬。”
衣轻飏哂笑:“黄鼠狼给鸡拜年。”
赤混啧啧:“反正本尊心思比你单纯。你看看,你不打算放本尊出去,本尊又暂时栽你手里,不得不和你绑一块儿,这不得多关心关心小鬼你吗?但其实——本尊心里也还有个小小的打算……”
衣轻飏眉一挑:“洗耳恭听。”
赤混以小孩子的脸叹了口沧桑的气:“自千年前,正道那伙道貌岸然的修士仗着天道撑腰,对我辈斩尽杀绝以后,邪魔外道之流自此式微,在夹缝中过着胆战心惊、苟延残喘的日子,真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别说他们这些小的,就连本尊——也被那可恨的玄微老头封印于不见天日的不落渊之下。但小鬼你天资卓绝又经历独特,怨气缠身源源不断,实乃本尊前所未见。”
“你听本尊一句老人言,少蹉跎岁月,索性离了清都山,你我二人联手,重新纠集起天下苦正道已久的邪魔外道——到时候,正道谁能是你我对手?人间岂不手到擒来?”
十足耐心地听完他这一番热血言论,衣轻飏淡淡下了评语:“老生常谈,实在无聊。下回换个说法吧,兴许我还感些兴趣。”
说着不管赤混如何叫喊「慢着慢着」,随手封上芥指。
——
这障的剧情进行到这儿,说实话,衣轻飏确实不急着出去了。他对后面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有点好奇,也有点期待。
期待和大师兄——哦不,那位无名无姓的道长,再见上面。
衣轻飏眉梢染上笑意,活似情窦初开的乳臭毛头。他咳了咳,故作正经地敛回笑容,却又情不自禁伸手,探向了自己的唇。
未过几息,他又蔫蔫地放下手。
叹气。这算什么事儿呢?他只是急着留下些别的痕迹,一时情急便……
幸好,这只是幻境。现世的大师兄是觉察不到——
衣轻飏蓦地顿了顿。可,那人身上有本该属于现世的大师兄的伤口呀。
上辈子一次外出历练时,他偶然撞见过大师兄在野外沐浴,清楚记得那时他的胸膛上是没有这一痕迹的。更何况修道之人体质不同寻常,除非是灵力或怨力极强的法器——如绕指柔之类的武器,否则是极不可能在大师兄身上留下疤痕的。
回忆起那道疤痕,衣轻飏的心口又钝痛地疼。这痛感犹如他初见美人图时。
他隐隐生出些猜想。要么障捏造幻境中的人物是依靠现世中人的身体为原型,要么是这人就是现世中的……
衣轻飏想不下去了。这下钝痛的心口才是猛地一颤。
不不不!衣轻飏扶住额头,大师兄在西北除妖,又没来金陵,怎么可能入得了障?千万别自己吓自己,对心脏不好。
他兀自自己吓了自己一阵。咚咚咚的,房门突然响起来。浣花雀跃地找他下船逛水集,说是他们昨天约好了的。
是吗?衣轻飏眨眨眼,全然不记得了。
想来也没错,障的时间和现世是不同的。在剧情点时——衣轻飏猜测,也就是极为影响障主心境的节点发生时,时间流速是与外界相同的。但在下一个节点到来之前,时间流逝会急剧加速。
譬如这半个月,几乎是恍然几个眨眼中过去,衣轻飏只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时间过去了半个月。
他凝视浣花姑娘雀跃的小脸,思忖,这次事件没有跳过去,是集市上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吗?
他欣然答应邀约,换上衣橱里正常一些的衣裳,把平日被迫散散梳起的长发高高束起,发带绑得紧紧的,出来时将浣花姑娘都惊了一跳,打趣说:“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