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之远(102)
四千两却已是她眼下能叫出的最高价。
花娘等了许久二楼客人,见迟迟未有动静,略有些可惜,但五千两已远超她的期待,因此花娘仍喜笑颜开:“三楼的这位客人,今夜阿一便会送到您房间。”
衣轻飏深深望了一眼三楼,而后静垂下眸,在浣花引路下离开。
纳兰泱十指紧攥住栏杆,直在上面印出指印。
半晌,她怒极反笑:“本姑娘倒要看看,这位神出鬼没的「色中厉鬼」究竟是何方神圣?”
话音未落,两大派的弟子都尚不及反应,纳兰泱已轻轻一点地,虚空踏至三楼隔间,动作轻灵又堪称粗暴,将一整个幕帘扯下。
哗啦一声——
在楼下客人惊呼声中,三楼之人现出真身。
令纳兰泱都出乎意料的是,此人青衣道袍,腰系白尾拂尘,一张普普通通的脸,身姿却正如玉树。
他正闲坐喝茶,掀起眼皮,轻飘飘的一个眼神看来,却让纳兰泱心中莫名凛然。
纳兰泱落在了三楼栏杆内,却无端有些手足无措。
“你……”她也不知为何,总觉此人给她道不明的熟悉之感,仿佛一位得道已久的长辈,在她心里不自觉刻了一道理应尊之敬之的戒律。
这条心中的戒律怂恿着她改了口,纳兰泱索性拱手道:“这位前辈,不知您出自何门何派?晚辈玉妙宫弟子今日有幸拜会。”
青衣道士不急不躁放下茶盏,而后抬起玄幽的黑眸,冷淡地看了她一眼。
纳兰泱辨不清他眼中心绪,只是莫名紧张,拱手的姿势愈发尊敬。
楼下飘来了纷杂的议论声。
“道士?怎么是道士?”
他们没听清楼上的对话,只将那位几个字便道出了五千两高价的「高人」看得一清二楚。
“道士居然也能来这种地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哪!”
“真是世风日下,连道士都不懂清心寡欲,明目张胆逛这种地方?”
“玄门之人身上哪来这么多银子?莫不是打哪招摇撞骗来的吧?我看这些道士平日不钻道法,最精此道,上回我表亲家做丧事,就叫他们活活坑去几千两呢!”
“哼哼,你们就不懂了,这叫正事与玩乐两不误。道士只是出了家,下面那二两肉可还在,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哈哈……”
“住口!”
耳听楼下讥讽声愈发过分,同为道门中人的纳兰泱岂能容忍?
她不由反讽回去:“哼,别拿那些骗子与我们这些正经道士混为一谈。是你们识人不清,反倒一竿子打死天下所有修道之人了?”
她字字铿锵,气势上远远压过那些只敢低声议论的客人们。
“还有,谁说道士不能来这种地方?早在千年前玄门中人便可自寻道侣了,谁规定的道士就该清心寡欲?”
“我看诸位才是嘴上仁义道德,背地里全是上不得台面的勾当吧?站在这儿您跟我谈清心寡欲了?我猜诸位莫不是下了锅的挂面——”
她微微一笑:“硬不起来吧?”
随逐等人叹为观止,客人们无言反驳,憋得脸红脖子粗。
纳兰泱回头,见青衣道士已起身。
“前、前辈……”纳兰泱这才懊悔,自己方才一气之下说出了怎样的粗鄙之语。
青衣道士起身是要推门离开,此刻闻言回头,眼中无任何情绪地最后看了她一眼:“不必唤我前辈。”
纳兰泱无比紧张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
道士双眸淡薄,如一柄冰冷的长剑直直矗立着,无情无欲。
他以极为冷淡的口吻道:“我无门无派,只是一散修而已。”
作者有话说:
写这几章好卡,花魁的设定纠结过很久……
万恶的封建社会啊……
注:“此心安处是吾乡”出自苏轼《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
第39章 美人图|七
有一些事衣轻飏已不太记得了。
两岸灯火中, 画舫在秦淮河上缓缓游荡,像一座失魂落魄、没有归处的孤坟。他便好像从这孤坟里爬出的野鬼。
游荡于各种凌乱破碎的记忆中, 以悠哉伪装内心的彷徨, 在天地间跌撞,来路回不去,前路也看不到。
归去来兮?但何为所来, 何为所去?
他不清楚让自己重生的意义何在。或许也是如此的他, 才会让障有了可乘之机。
这时衣轻飏掀起眼皮,看那脸庞陌生的青衣道士向他走近, 一些不太清晰的事却又渐渐明了。
第三层楼静悄悄的, 但他们都知道,仅隔一层地板之下画舫正轻歌曼舞, 男男女女将欢歌达旦。或许——衣轻飏心道:无论是重生,还是这个极近真实的障,其实都是个机会。
一个探清他前世曾因诸多纷扰,所掩藏的真相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