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煞(5)
谁能想到,她伸出那只手,是本能地想让他带她走。
这辈子,她竟这般早遇见了他。
带我离开那无边沙漠。
阿晏。
银枪劈面扫过,没能挑开她遮面的布纱,却截下了一缕她垂背马尾的三寸青丝。
回神的瞬间里,她方觉左臂一阵刺痛,乃一枚银针入筋脉,发针人正是那陆氏嫡女。
双手打颤,抖如糠筛的小姑娘,两眼赤红地握着那竹筒粗的套壳,毫无章法地射出大半银针。
若非对方方才一刻失神,自是一针也射不中的。
叶照所中,乃陆氏梅花针。
兵器谱中有记载,梅花针入筋脉,遇血入心脏,需朔方玄铁方可吸出。否则血流不止,不死不休。
当是她命不该绝,她掌中九问刀,便是朔方玄铁所制。
持刀至伤口,内劲一提,银色小针便从皮肉出,吸附在金色的刀面上。一个成熟的杀手,这个时候,该是以此之彼还施彼身。
即便萧晏带着那姑娘已经退至数丈之外,数百兵甲正内外合围而来,她之任务是灭陆氏满门,如此境地里也是可以完成的。
手中银针金刀,借她一身内力,如此击出,数丈之地的少女,绝无生还的可能。
然而,银针射出的同时,她看见那高头大马上,少年将军一个旋身同那个姑娘换了方向。本来揽着他腰腹的人被他换到了身前。他宽阔的背脊覆下,将少女完全护在身下。
那是他在意、要保护的人。
叶照点足起身,施刀于掌中,破开中路十数兵甲,士兵血肉飞溅尽数倒下,唯有她迎着夜雨如燕急飞,转眼逼至那将领马前。
终于在半空中弯刀刀身吸附住了那枚梅花针。
上有风雨如澜,下有泥浆四溅,根本看不清彼此容颜。唯有她露在蒙纱外的双眼却格外清亮,焕出光彩。
这厢,索性没伤到他要保护的人,没伤到他。
却又转瞬黯淡下来。
怎还敢想让他救出自己!
上辈子,原是自己亲手害死了他。
这场刺杀中,她两次失神,便落了下风。
少年将军纵马退出丈地,手中银枪却如龙横扫,施巧劲投掷而来。不偏不倚,直中她左边肩胸处。
她从半空跌下,却没有倒下去。
那人从马上点足跃起,飞身握上枪柄,俨然一副要将人毙命枪下的模样。
枪/头又入骨肉一分。
叶照体内内力激荡,却不忍还手,只节节后退,终于在身后兵甲迎上的一瞬定住了步伐。右手中弯刀现出光泽,刀锋从将军面前扫过,回旋中沿着枪头三寸处以圈切割。
只一圈,□□便是头柄分离。
叶照捂着伤口,纵身消失在黑夜中。
这是她头一回出任务。
若说圆满,到底留了活口;若说失手,礼部尚书李玉章已经被杀,安西陆氏的顶梁柱倾塌,算是缓了霍靖一党彼时的困境,如此亦算成功。
*
“□□那般深的伤口疤痕,连带着后来的刀剑伤,如今倒也消得干净。”霍靖从叶照的小臂一路抚上她肩膀脖颈,拨下她半边衣裳,审视着半身裸露在外的冰肌玉骨。
是官宦人家深闺养出的小娘子的身体。
“只是这梅花针伤口难愈,此去秦王府,自己且小心着些。”霍靖重新持着她臂膀,抚上那细小伤口,慢慢按了下去。
越按越用力。
当日她虽有九问刀逼出银针,但终究不是专门与之配套的吸针磁铁。故而只吸出了主针,而由主针散发出来的无数牛毛小针依旧在她筋脉中,被她一身内力控着。
平素不碰伤口自然无虞,然如霍靖这般寻着伤口经络有意按压,牛毛小针便如万千虫蚁噬骨啖肉。
这原不是头一回了。
霍靖在惩罚她。
四年前那场刺杀,他到底是不甚满意。
手中最好的一把刀,任务完成地不够完美。
“疼吗?”霍靖问。
叶照咬着唇口,摇头。
霍靖手下施力加重一分。
一点破碎的呻/吟从她齿缝中露出,“属下……知罪!”
大抵是临去前,对她的警告,若有二心,下场生死难求。
却不料,霍靖丝毫没有松开,不仅用力更深,且一个巧劲卸下了她整条左臂。一瞬间,从皮肉到筋骨,虽未伤及元气,却痛彻心扉。
叶照浑身打颤,如同一个牵线木偶跌跪在地上,发梢豆大的汗珠滴落,模糊她视线。
“疼吗?”霍靖居高临下地问。
“不……”
“再说一遍!”皂靴踩在她脱骨的肩头。
恍惚中,叶照尤似明白了几分他的意图,只缓缓抬起一双发红湿润的眸子,颤巍巍道,“疼……妾身疼!”
她哭出声来,柔弱委屈似乎风中细柳,雨中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