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雪深/洒家+番外(63)

作者:funny2333

其人性如烈火,当即取了短匕,格开家仆,在佛舌上重重一划,但闻裂帛声一响,佛舌迎刃绽开,露出里头酱红色的血肉来。

这哪里是什么佛舌,分明就是一条涂了铅粉的腌干牛舌。

严寰为投天子所好,强行附会佛法,竟然胆敢瞒天过海,以这般毒物戏侮天子!

此事既已被他撞破,他又怎会慑于严氏之威?

谁知他尚未来得及进宫禀命,便已被严氏刺客一箭射中背心,毙命当场。当时在场的禁军,皆被生擒。紧接而来的,便是一道历数解氏十八宗罪责的诏书!居首的便是擅权越制,毁弃御贡,有不臣之心。

这一道诏书,却是严寰矫诏而成的,借着先斩后奏之速,将解氏一脉尽数打入诏狱之中,严刑拷问佛舌下落。

——那佛舌早已落入刺客鞲中,哪里拷问得出来?

严寰借势大肆株连,血洗朝野,解氏男子凡生须髯者皆腰斩,终于酿成了杏安七年令人人色变的佛舌惨案。解雪时负剑探亲,尚未来得及面见慈母,便已身陷囹圄之中,但见父兄残尸相枕藉,血流没胫。

解氏一门公卿之骨,竟被践于尘泥之中!

他因先天不足,年岁又小,因而同女眷一道,被囚斗室之中——这却并非严氏开恩,而是要严刑之下,令他攀咬恩师灵鹘子。

他那心悸气喘之疾,便是在那时落下的病根。

解雪时心思隐忍,竟是暗暗在牢中锉竹筷为短剑,借着更替食水之机,重创狱卒,逃出狱外。代价同样不菲——他剑术未成,亦在近身擒拿间,被重手法挫伤指骨,十指形同被废。

其时京中遍布严氏鹰犬,竟无他容身之地。

他心念电转间,眼前浮现的却是谢浚父子的身影。大理寺复核举国悬案,若能得其助力,或能将解氏佛舌一案翻成疑案。

那同样是个茫茫雪夜。

谢浚伏案夜读间,心思不属,恰恰在抬头间和他目光交汇。他倚在屋檐下,猫似的微弓着身,浑身都是融化的雪水,黑发丝丝缕缕黏在腮上,眼里含着深而寒的戾气。

谢浚心细如发,哪里会猜不透他眼下窘境?当即从手边抄了把伞,探在他头上,令大雪簌簌落在伞面上。

“翻案?”谢浚道,“这本就不是什么疑案,你我都心知肚明。若是圣人有权柄,何愁世上有冤案?”

他说得足够直白,解雪时如何不懂?

此间是非枉直,终究不过朝局翻云覆雨之争!

严寰一日不除,解氏便一日不得昭雪。与其苦苦求索,不如为天子重掌天下权。他心中洞若观火,只在伞下默然片刻,便用那双血迹斑斑的手在怀中摸索,勉强扯出一张残方来。

他十指无力,便低头以齿衔住,递到谢浚手中。

那洗髓方已被血污浸透,残缺不全,只能勉强辨认出半数药材。

得来的究竟是良方,还是鸩毒,已然无从考证。至少这方子沾着他伤处的热血,落在谢浚掌心时,已有了千钧的力度。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请求。

这一剂残方,似乎耗尽了他骨血间的力量,令他十指处的裂伤飞速好转,甚至连从前那些有心无力的剑招,都能得诸心而应之于手。他本就天资超绝,只是体格荏弱,如今血脉激荡间,六脉贲张,骨虚而血勇,竟然成为了他唯一的凭恃。

这也令他得以借着谢浚的援手,铤而走险,潜入禁宫之中,面见天子。

天子果然苦严氏久矣。

只是身为罪臣之子,哪怕是甘愿成为帝王掌中之剑,也需要付出不菲的代价。

——朕允你一诺,也要你立下三重重誓。

——若是行刺不成,尔便以此剑自戕,割毁面目,以刺客之身而死,此为第一誓。

——若是侥幸夺权,便入朝堂之中,整饬朝局,荡平残党,为朕立不世之威,此为第二誓。

——至于第三誓……

在先帝座前立下的誓言,依旧如雷贯耳,将他困囚至今!

如今严氏倒台已逾十载,大仇虽已得报,他却也袭了一身骂名,期间种种宦海沉浮,年少时那一场饮冰餐雪的往事,已不足为外人道。

谢浚道:“我从前不曾问过你,先帝当初要你应的,究竟是什么誓?是令你统摄朝堂,死而后已,还是领顾命之职,一旦幼主长成,便可还政于君?”

解雪时本是心神不属,如今乍听得应誓二字,竟如大梦初醒一般,先帝临终前,令他立的第三誓,几乎如滚雷般在耳边炸响。

——朕……朕要你护我赵氏血脉,令国祚不绝于此!此为……此为临终之托,朕已为孽子所害,切勿令……罢了,若是株儿实在不成器,你便弃了他,自在离去,也算是朕一点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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