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雪深/洒家+番外(57)
袁鞘青疑心大起,一手将解雪时拦到身后,长刀一挑,贯入洞口,铮铮然有金铁声,洞壁坚硬,显然是精心修葺过。他手腕一拧,揽着长刀,在石窟中奋力冲荡一阵,又以刀锋刮着洞壁,囫囵绕了个圈,这才收刀细看。
只见刀锋上碧荧荧的,都是青砖上刮来的碎末。
好大的手笔!
这一条暗道内有玄机,竟是以至为坚硬的青砖砌垒而成,绝非一时之功。
袁鞘青心下了然,这地道规整至此,显然是备战时所用的障口。障口往往深邃狭长,有避烟避火之用,与其余暗道相勾连,进可奇兵突出,退可暂避兵燹。
只是以赵椟的城府,怎么会在这地方漏出破绽?
解雪时却在背后捏了他手臂一记,示意他去看。
地上散乱的几块青砖,尚且称得上完整,只是涂抹的椒泥被剥蚀了大半,露出里头凿刻的印记。袁鞘青用指腹一抹,那印记歪歪扭扭的,字不成字,只能看出个大意。
——原来这地宫所在,恰恰与前朝屯兵之处相通,虽年久失修,坍圮大半,但这拱桥形的障口却保存得当。
来修筑地宫的苦役,自知撞破了帝王家阴私,恐怕地宫筑成之日,就是横尸之时,因而将这障口瞒而不报,掩蔽起来,以期夺得一线生机。
如今却阴差阳错间,重见天日!
眼见得身后烟火腾涌而来,灼热感已经扑到了脊背上,袁鞘青哪里还会犹豫?
这地道太过局促,他弓身而入时,倍觉困难,索性解了重甲,只着中衣,这才能勉强探入。
饶是以他的体魄,抱着个大活人,在这狭小洞窟之间匍匐前行,亦不免吃力。洞壁的青砖裂缝四绽,浑如锉刀一般,处处锉磨着他背上贲突的肌肉,因着爬行的动作,他的两扇肩胛骨不时奋力拱起,不多时便被磨得血肉模糊。
以肉体凡胎,与土木砖瓦抗衡,谈何容易!
解雪时被他压制在怀里,两人肌肤相贴,连呼吸都死死绞缠在一处。一片晦暗中,他只能勉强看见袁鞘青峭拔的眉目轮廓,和其间闪烁的,湿润的汗光。热汗沿着鬓角,纷纷打到他面上,灼烈的热度几乎如猛兽垂落的口涎一般。
那种旗帜鲜明的掠夺欲和侵略感,几乎从袁鞘青的双目中钻了出来,要在他面孔上烫出一个洞。
即便在这苦寒之地,这个男人依旧有一双举火燎天的眼睛。
他不择手段的掠夺,和不惜代价的赠予,彼此相悖,两相拉锯,到底所图为何?
长途匍匐之中,袁鞘青两肩上的鲜血已如泉涌,倒沿着颈窝垂落,和着豆大的汗珠,浸得怀中人满面狼藉。
他自己倒不以为意,还有心思用指腹重重揩拭解雪时面上的血污,露出其下素白晶莹的底色来。
这支沾了血泥的棘花,如今静静依偎在他怀中,冷厉之气顿消,冰雪之质不改,令他有一瞬间的荡魄摇魂。
他乘隙垂下头,含住了解雪时被血污浸透的下唇。解雪时一惊之下,霍然睁目!
有什么东西被寒风所激,如杨絮一般,纷纷扑到了二人鬓发之间。袁鞘青面上一寒,只见一线天光自斜上方倾劈而下,光里飞旋着粗盐粒似的大雪。
是出口!
第56章
京畿之中,近来人心惶惶,一派山雨欲来之色。
据说有番邦刺客阴潜入城,勾结内侍,阴谋行刺天子。大火自内牢院而起,宫殿夷平者数十。天子龙颜震怒,禁宫之中,血流漂杵,连那禁军统领都被斥为护驾不力,当庭杖笞八十。
随流言而来的,则是空前严苛的禁武令。
——凡私佩刀剑,逞武斗殴者,依律重处。负隅顽抗者,当街立毙!
因而这些日子,城门紧闭,街上随处可见披甲带刀的禁卫,行色匆匆,见人则厉声叱问。一时间,街巷俱寂,唯有万寿节时忘了撤下的芍药花灯,在檐下流转不定,透着朦胧而不祥的赤光。
三更方过,便有一行禁卫,纵马疾驰于长街之上。
为首的禁军校尉姓李名广源,乃是赵椟新近提拔的,正是欲立奇功的时候,因而刚接了盘查藩坊的手令,便率部马不停蹄地赶去。
这藩坊历来是异域行商聚居之处,设有店铺二百有余。四方珍宝,皆所积集,风情与大襄殊异。李广源有个胡姬相好,便寄身酒肆之中,通身环钏璎珞,肤色如蜜,别有一番冶艳。
此时藩坊之中,亦不复寻常繁华。他那相好的酒肆门口,连酒旗都半卷起来了,缠在竹竿上,显然是闭门谢客了。
胡姬听得马蹄声,打起酒帘来,李广源这才勒停马首,威风凛凛道:“最近藩坊之中,可有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