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95)
前不久,平叔带着吉画师给的几幅画像离开了营洲寻人去了。
这些年来,拼力想将阿姐找回的心情,平叔不比他们少一分。
蒙父笑着点头:“这么多年了,我还从没见你平叔笑过呢,这回说不准可以开开眼界了!”
“东家,我另外想插句话……”跟在一旁的老仆财叔正色开了口,额头上有着和少东家殊途同归的青紫痕迹。
“哦?”
“侯爷方才在大娘子堂中坐过的那把椅子,用过的茶盏……您看咱们是不是要供起来?”财叔郑重以待——菩萨碰过的东西,那可是沾了佛光的!必然能够镇家宅、福泽后代的!
“……?”蒙父脚下一顿,匪夷所思地看着老仆。
还有这种操作?
而后,他回头望向身后,静默不语。
“东家?”财叔唤道。
蒙父指向身后的甬道——
“大柱。”
“爹,您说。”
“带人将侯爷走过的地砖,给我一块块儿小心地换下来……”
蒙大柱:“??”
虽然但是……倒也不必做到如此极致吧?
财叔则一脸激动认同——哎对对,就是这个思路!
萧牧对自己踩过的地砖的归宿不得而知,他骑马行在衡玉的马车旁,一路未停地回到了定北侯府。
侯府大门外,衡玉下了马车,只见萧牧仍旧身形笔挺地坐在马背上。
见她看过来,他开口道:“进去吧。”
“侯爷不回府吗?”
“我回军营——”
衡玉后知后觉——所以,他竟是特意送她回来的吗?
见马上之人握起了缰绳要调转马头,她忽然道:“今夜实在晚了,侯爷待回到军营,怕是天都要亮了。”
说来她本也不是过问他人闲事之人,可他的“伤”……
萧牧闻言动作一顿,却只是道:“无妨。”
虽非什么大事,但他做了决定的事一贯便要依照计划进行,不喜被人打乱。
对上他疏冷的眉眼,衡玉便不抱希望能劝得住此人了,怀揣着既开了口就再敷衍一句的心态道:“本想着侯爷与其连夜赶回去,倒不如回府歇上两个时辰,待明日一早再动身回营。”
既然他坚持,那便随他吧——
衡玉正要福身回去时,马上之人道:“也好。”
旋即,那人便翻身下了马。
衡玉:……她不理解。
明明方才并无丝毫可以被劝动的迹象——
自己都有些不太清楚自己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下了马的萧牧本人从容道:“走吧。”
衡玉也只好点头。
二人一前一后跨过侯府朱漆门槛,走进府院内。
想到温大娘子寻回爱女之事,袖中还揣着那张画像的衡玉浑身放松了下来,此际望着夜幕,便感叹道:“今夜的星星格外地亮。”
萧牧下意识地随她一同望向夜空。
有吗?
只要是晴夜便会有星星,看不出什么区分。
收回视线之际,他的目光落在了少女那双明亮如星子的眼眸之上——
星星……的确很亮。
且“星星”还对他眨了眨眼睛——
少女转过了头看向他,忽然就问道:“侯爷,你说人死之后,当真会变成星星吗?”
这种拿来哄骗三岁孩童的问题让萧侯爷不假思索:“自然是不——”
亮晶晶的“星星”还在盯着他……
一顿之后,萧侯爷尽量目视前方,道:“自然是不一定的。”
衡玉:……想来这便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了吧。
大约也是意识到自己的回答不失为有一丝说废话的嫌疑,萧侯爷难得主动延续了话题:“吉画师相信此等说法?”
衡玉点头:“信。”
她看着那些隐隐闪烁着的星星,道:“我阿翁曾说过,人之生死,正如星辰升落,人所谓死去,便是将自身归还于大地。或许百年之后,我们变为一捧尘埃,千年之后,长成一棵大树、一粒随风吹散的蒲公英种子……若再久些,千年万年,万物变幻互生之下,谁又能说你我当真不会融为星辰大海呢?”
本以为是三岁孩童稚言话题的萧牧,此时顺着她的话再次看向那片星辰,道:“生死之超脱,或为走出世间岁月——晴寒先生实乃大智大悟者。”
“所以,分别过后,总归都还会再相遇的吧。”女孩子的声音很轻,在静谧夜色下透出几分难以捕捉的悠远。
不知想到了什么,萧牧未再接话,而是问:“为何突然说这些?”
“随口一说。”衡玉自神思中抽离,朝他笑了笑。
她似乎向来不吝啬自己的笑容。
萧牧看她一眼,一本正经地道:“夜间阴气重,不宜妄谈生死,勿要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