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非摇头：“不必道歉, 顾掌门何错之有。”

顾昭澈又道：“我方才怒极攻心, 说话有冒犯之处, 请广寒剑尊海涵。”

“如此小事, 不必计较。”林明非目光移向他背后的三尺青峰，“顾掌门剑意浩然，自有天地。”

“广寒剑尊盛赞。”顾昭澈从桌案上举起酒杯, 敬他和楚霖，一饮而尽。

寒暄两句，顾昭澈带着御剑门弟子重新落座，目光却始终如凌厉剑光般盯着萧涩。

自萧涩身边经过时，他忍不住低声问道：“追踪术是我御剑门独门秘术，你如何知晓其用途？”

萧涩嘲讽地笑了。

顾昭澈以为他不会回答，正要走人，却听萧涩嘶哑的声音响起：“我若没研究过御剑门法术，如何能轻而易举地杀你师尊？”

顾昭澈大怒，他身上剑意大盛，胸口强烈起伏两下，终是忍耐了下去。

他闭目，不再去看萧涩，双拳紧握，无声道：师尊，我马上就能替你报仇了。

萧涩修为并不高深，若不是有楚霖护着，怕是不用等顾昭澈动手，在幽都就存活不下去。

这场酒席约莫是他人生、魔生中最后一顿饭。

可他却全然不似要赴死的模样，斗笠下的双眸带着嘲意，冷然又乏味。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他和御剑门的恩怨，是时候彻底了结了。

余光瞥见林明非和楚霖并肩而立的样子，那大红色的衣袍似是刺痛了他的双眸，令他忍不住伸手遮在眼睛上。

恍然间，他蓦地想起，幼时他在树下闭目午睡时，也曾有人怕阳光刺眼，将手放在他脸上，替他挡去火辣明光。

他想，同人不同命。

他恨，同人不同命！

是他不如楚霖！

他回想起，当年他第一次见到楚霖时，他和林明非满身血光，神情惶然，似是身后有猛兽追击。

彼时他刚了结一桩心愿，心情大好，却又觉得人生无趣，世间万物皆乏味得很。

他看着这一对互相扶持的师兄弟，心底滋生出无穷恶意。

林明非身为师兄，心心念念想保护楚霖这个师弟，终是力竭昏了过去。

楚霖心中惶恐，抱着林明非找了个树干依靠，却惊扰到在树上小憩的萧涩。

他自树上跃下，不耐烦地看着楚霖：“什么人？”

“我是剑宗弟子。”楚霖刚说完，猛然从萧涩身上嗅到了魔修的味道，大惊，“你是魔修？”

萧涩看他反应，觉得有趣：“对，我是魔修，怎么，你如今自顾不暇，还想除魔卫道不成？”

楚霖沉眸看着他。

萧涩却是潇洒地在树枝上一坐，挑眉道：“周围至少有三头二级妖兽，你和你师兄这样子，今天怕是走不出灌木林，不用亲自动手，我第二日一早就能看到你们的尸体。”

楚霖心下一沉。萧涩没有离开的欲望，看着他们的目光带着几分玩味。

“你留在这里，怕不是想看我们怎么死吧？”楚霖问。

“你还挺聪明的。”萧涩道，“我可以救你。”

楚霖问他：“条件呢……我身上怕是没什么能打动你的东西。”

萧涩指了指林明非：“我只救你，不救他。”

楚霖不说话了。

萧涩笑道：“怎么？你还不满意？”

楚霖沉默几秒后道：“若你只想救一人……救我师兄吧。”

“你是说……你愿意独自赴死。”

楚霖道：“他护了我一路，我也想……保护他。”

萧涩突然大笑两声，心底恶意更甚：“可我不想救他，我看你顺眼，才想救你一命，我看他不顺眼，不救。”

楚霖又不说话了，他低下头，将林明非额间散落的碎发妥帖地理好。

他的动作温柔。

偏偏是这份温柔，引出了萧涩最深的恨与厌恶。

萧涩说：“我救你，你可以靠自己救他。”

楚霖猛然抬头，问他：“什么意思？”

“我可以给你种下魔种。”他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心底却遍布寒意，“魔种可以渡你成魔……你是剑宗弟子，应该知道，只要你和魔种彻底融合，修为便可一瞬大增，将你师兄送出灌木林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不过。”他的声音似是含了毒的蜜一般，“从今往后，你将成为魔修，成为剑宗除之而后快的魔。你的师兄不会再认你这个师弟，你的同门也会视你为敌，斩妖除魔……呵。”

“你会被所有人抛弃，你的师长、你的亲友、你的同门，他们都不会再认你，他们仇视你、恐惧你、恨不得……一剑杀了你。”

楚霖冷漠地听他讲完，问：“魔种呢？”

萧涩盯着他：“你听懂我的话了吗？你……不再考虑下吗？”

楚霖只道：“不用考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