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番外(655)
群臣见陛下虚心纳谏,坚决不改,而且还振振有词,当然不肯放弃。尤其是前一条,堂堂禹周天子,居然不设后宫,任凭偌大宫苑空置,上千宫女内侍无人可服侍,才真是成何体统!
一时间奏疏谏言如潮,洛凭渊淡定地表示,万一未来子嗣不旺,四皇兄不是已有了聪明漂亮的小世子,以及小皇弟月月,宗室里还愁无人承统么?
老臣们大惊,大感不妥,但又恐怕劝得太过,令得陛下心生叛逆,引出更加难以对付的言论,因此双方陷入僵持。
洛凭渊当然明白皇兄为何微笑不语,可以想见,一旦自己透露出下半年要离京出游的计划,恐怕隔天就会被劝谏的奏本彻底淹没。
想起老成持重的李辅仁,翩翩儒雅的傅见琛,擅长引经据典、辞锋鞭辟入里的陈元甫,以及说服几位股肱文臣支持自己离京出行的难度,皇帝陛下终归是略感气短和心虚。
不过他已下定决心。治大国如烹小鲜,自己早先毕竟历练有限,近两年又一直守在京中,所以届时除了与师尊、师兄弟相聚,同时也要用数月时间与皇兄一道游历州府,沿路体察民情,日后处理政务方能得心应手。
静王听皇弟不知第几次表达了坚定的决心,沉吟点头:“也好,八月启程,腊月折返,临翩那会应该回京了,有他坐镇洛城,国事交由李大学士暂代,应是不妨。”
他想着自己也须回去金陵怀壁庄,除却交托宗主之位,还为了慕少卿与晚璃的婚事。江晚璃虽然应允了婚约,但却希望表哥在场才肯成婚,从去年起,万事俱备的慕少庄主已经眼巴巴等了将近一年,再迟延下去,恐怕就要提着寒水剑杀上京城,找洛凭渊再度决战了。是以不管届时朱晋是否仍然坚辞不肯接任,去过翠屏山后,势必要往江南一行。
谈说之间,喧嚣人声渐疏,街巷尽头现出绿瓦朱墙围绕的府邸,一小队禁军手执枪戈在墙外巡视,脚步拖沓错杂,看得出是在例行公事。
洛凭渊回想最后一次来到此间,目送洛君平从押送的马车上下来,走进府门的情景,心中不觉感慨。将近两年半时间,安王府门前的铜狮依旧神气活现,朱红的墙根与大门却已看得出斑驳剥落,绿色琉璃瓦也缺损了几处。不知是打碎还是被人偷偷挖走了。
“三皇兄从前最讲排场,府门前要占八名门卫,”他说道,“如今大门紧锁,不知里面情形如何了。”
静王没有立即答言,他知道,在过去几年中,逢年过节,天宜帝都不曾提起过三皇子。对于曾经颐指气使、飞扬肆意的洛君平而言,或许长久地被遗忘、无人问津才是最为难熬的。
他们离王府越来越近,早有禁军上前阻止,但见两人容止绝佳,又有护卫随行,想必是谁家高门子弟,故而并未疾言造次;跟着,一名较为眼尖的军士认出了洛凭渊的容貌,惊声呼到:“是陛下亲至!”
一对禁军呼啦啦跪下行礼,又要去禀报上官,洛凭渊摆手说道:“我……朕同皇兄出宫散心,兴之所至,进去瞧瞧三皇兄,你们只管一切照常。”
禁军校尉暗暗庆幸自己今日并未偷闲到酒楼畅饮,又不禁想到,安王看来是要时来运转,否极泰来,这可是一件大事,所幸自己没有过分为难得罪。本带命军士打开府门,随护洛凭渊的御林卫喝道:“陛下说了一切照常,用得着大动干戈?侧门在何处,还不带路!”
安王虽被圈禁,府中客卿、侍从也多被驱离,但家眷与留下来的下人加起来,也有几十张嘴,因此府邸侧后方留有一道边门,每日固定时辰允许骡车运送蔬果米粮入内。时日一长,只要安王府肯多花银子,街市上的一些时新物品尽可采买入府。不过唯独自由,却是没有的。
洛凭渊与静王一同绕至边门,沿着交错的车辙印痕走进府中,眼见道旁草木荒疏,不期然地想到,皇兄当初在府中七年,不知食物用品从何而来,是否也是这般无法自主?静王甚少提及过往的幽居岁月,他对其中细节至今也不大清楚,忍不住开口询问。
“我的情况与三皇弟不同,那时候,并没有明旨禁止出府。”洛湮华想了想,含蓄地说道,“但是如果擅自行事,很容易被父皇视为不守隔江之约,所以除非万不得已,我都会待在府里。父皇派了杨总管来,一应用度、内外事宜就由他操持。”
洛凭渊点头道,“杨总管诚然十分能干,言毕,念及杨越当时还是天宜帝的亲信耳目,越是能干,给静王造成的麻烦恐怕就越多,脸色不禁有些古怪。”
“最初两三年,琅環撤过长江,至要紧的是化明为暗、安顿容身,所以同我联络的次数并不多。”洛湮华说道,“杨总管为人还是很正直的,起先也曾严阵以待,后来发觉似我这般一穷二白,手无缚鸡之力,实在无甚可防范,还是维持生计要紧。结果一忙就忙个不了,等到谢记和明月楼相继开到洛城,他也习惯我日常栽花种菜,府里偶尔有人飞檐走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