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番外(621)
那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压力,山河如画,泱泱子民,在日后的将来,难道真的会成为自己的责任?
至此,承统问题暂且搁置,一切顺其自然;归根到底,选择何时以及立谁为储,乃是皇帝说了算。
而宁王的心里,却还有另一件放不下的事。琅環的冤情虽然明朗,但是在他看来,笼罩在静王身上的阴影尚未完全消散。
回溯当初,韩贵妃与魏无泽、薛松年共谋定计,其中最狠毒的一环,莫过于假造江璧瑶与琅環右使萧夙玉的私情,连皇长子的血缘也诬陷在内。从而刺客入宫、边关失守,都找到了合理动机,牢牢栽赃到琅環皇后身上。
没有哪一个上位者能容忍这样的背叛,遑论如日中天的琅環、群臣推爱的长子,早已被君王隐隐视为威胁。天宜帝短短几日间就下决心赐死皇后,连仅有的一丝情分也荡然无存,难道不正是由于得到了如此充分的理由?
时至今日,所有证据都清楚地指向同一个真相——琅環皇后是无辜的,但距离彻底还以清白,却还缺少最后一步。因为当年事发之际,皇帝在深信不疑前,是曾经亲自验证过的。
进行滴血验亲的时候,洛深华尚在昏迷,以韩贵妃的心机手段,岂会容许精心策划的计谋出现纰漏,想也知道是动了手脚的。
但是,不经查证确认,一切都只能停留在推测。
涉及宫规隐秘,臣子们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三司会审也是围绕通敌叛国展开,尽量不去触碰最深层的禁忌。不是大家不肯尽力,问题在于,天宜帝从没说过静王不是真正的皇子,那时的滴血验亲也是秘密进行,根本不容传扬于外。多年来围绕皇长子的争议纷扰、加诸的罪名迫害,统统是基于莫须有三个字。所以,没有适当的由头,无端去招惹本就气急败坏的皇帝,简直是嫌自己命长。
旁人选择了缄默、忽略,而身为当事人的洛湮华,关注案情进展之余,对此同样不置一词。
洛凭渊不知道是否只有自己在纠结,觉得问题很严重,不解决不行。这种不安除了源于案情本身,或许也来自进宫问安时,天宜帝那种时而阴沉时而愤恨的不稳定状态,以及偶尔流露出的一丝狰狞,明明穷途末路,尤自垂死挣扎。
“人人都道朕刻薄猜忌,苛待了大皇子。他们不在其位,焉知朕的难处!”皇帝说话时,面带冷笑,又似有无尽感慨,“太祖南征北战,何其不易才创立禹周天下,朕既然承天继运,守土安邦便是分内之责!宁可错杀,绝不容放过分毫风险。朕是恐怕一旦心慈手软,百年基业便要毁于外姓之手,朕死后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要是有朝一日,天宜帝知道了静王的病情已经好转,会有什么反应?洛凭渊辗转反侧,想了又想,终是忍耐不住,在一个平静的夜晚,试探性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皇兄,你有没有考虑过,再同父皇做一次滴血认亲?”
静王正在闲坐看书,闻言合拢手中诗卷,朝他淡淡瞥去一眼:“没想过,也没兴趣。”
“咳,我知道皇兄没兴趣,但是,”被少见地带着冷意的目光一扫,宁王殿下登时有些底气不足,硬着头皮说道,“当年查验结果虚假,的确影响极大。父皇会对琅環、对娘娘施以辣手,多年来毫无悔意,不都是抓住这件事做文章?”
洛湮华静静注视着他,若有所思,洛凭渊自忖并无私心,神情渐渐恢复了坦然,认真地说道:“既然伸冤,总要彻彻底底,我是在想,如此大事不可含混过去,理应让父皇承认错误,至少再也找不出理由自欺,琅環伸冤才是真正完整!”
“用不着。”尽管他情辞恳切,静王却没有动容,收回目光,依旧神情淡漠,“既然现有证据已足够平反,血缘真假便是无关紧要,又何须刻意求证?陛下喜欢自欺,那便随他去好了。”
“可是,就算不影响昭雪,也是案情的重要关键啊,现在置之不理,岂不是留下谜团,万一将来被有心人利用……”洛凭渊有些着急,继续劝道。
洛湮华蹙眉,他实在不喜欢谈论这个话题,脸上不觉罩了一层薄薄的寒霜:“索性和你说得再明白些,凭渊,我从没想过同陛下做什么滴血认亲,没想过的意思就是,我不准备认他!”
“……”换做其他情况,洛凭渊早已偃旗息鼓,自动退散,但眼下,他仍然在努力奋斗,试图转而动之以情,“可是,其中也牵连到娘娘的清誉啊,娘娘被韩贵妃陷害,含冤莫白,还有萧右使,为他们恢复名誉不是天经地义?而且,只要重新滴血认亲,父皇必然会受到宗室的压力,再难以轻举妄动伤害皇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