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番外(609)
据近侍温逾供述,大约从五六月起,太子殿下变得焦躁易怒,八月底九月初的时候渐趋严重,但出现妄语的怪异情状应该是近一个月的事。
在刻不容缓的压力下,皇帝连祭告天地的步骤都省去了,匆匆往含章殿上过香,随即就颁下了旨意。
天宜二十二年十月十三,太子洛文箫被废黜。帝诏曰:二皇子洛文箫,承储君位六年,才浅德薄,不思进取,更兼骄狂躁逸、孝悌不全,深辜朕望。若以此子袭大统,则皇天不喜,百姓不乐,朕亦愧对先考,无言太祖太宗矣!今去其太子之位,着不日押入宗府司,待刑部审结后议处。
当晚,洛凭渊来到静王府。他已经渐渐适应了自己的府邸,但仍然每日轻骑简从地跑到皇兄的澜沧居,有事说事,无事蹭饭。不过,近段时间确实是满城风雨,天天消息不断。
废黜太子的旨意下达得比预想更快,他现在最关心的是后面的安排会不会受到影响。
自立朝以来,禹周的惯例是三日一朝,除却休沐,每旬三次,视情况提前或延后亦是常事。经过初八一场波澜,宫里昨日临时取消了朝会,而下一次就是十月十五,也是即将金殿申冤的日子。废储又是一件大事,他有些担心皇帝会再次免朝,使得计划不得不延后。
“到时候,不管朝会是否如期进行,我和四皇兄都陪着皇兄一起进宫。”他坐下喝了两口茶,沉吟着说道。静王已经无需月中服药缓解寒毒,但是鉴于其中关窍必须隐瞒,所以仍然得按时入宫面圣。他觉得有自己和云王跟着,不至于出现意外。
“不要紧,且看看情况。”洛湮华啜了一口茶水,微苦的清香从喉间滑过,留下一丝甘甜回味,“拖又能拖到几时呢?十天半月,再晚也晚不过年节。总是要摊牌的,我想陛下心里一清二楚,自然会有所抉择。”
如果寒毒未解,为了尽快推动进程,他或许需要布置一些险着,但现在不用了。因为不管对方选择拖延亦或直接交锋,自己都能够奉陪。无形中,主动权已然在握,所以他并不着急。天宜帝已经开始后退,那么就注定要退得更多,直至一溃千里,这就是阳谋远胜于阴谋的地方。
如静王和宁王所想,天宜帝确然在考虑后天的朝会,而且陷入了摇摆不定的两难境地。
平心而论,他很想拖延一阵子,等到太子引起的余波平息,再掉头应对琅環。做到这一点似乎不难,只消将朝会取消,明后天再遣人送一颗缓解毒性的药丸给洛湮华即可。
但是他并不能确定拖延就对自己有利。静王尚未病重,形势却已迫在眉睫。刑部对废太子和安王的审理仍在众多关注下继续,即使强令中止,焉知洛湮华不会挑起其他波澜,使自己愈发陷于被动?而再怎么延后,年末的大朝、庆典也绕不过去,届时场面更大,更难控制。
他也想过釜底抽薪,将不听话的四皇子和五皇子调出京城,但是一来云王宁王都是才回京不久,未免显得不近人情;二来已经有两个皇子犯事,再寻另外两个的麻烦,简直是同自己过不去;三来么,年关将近,就算寻个外差,他们到时还不是名正言顺地回来守岁祭祖、参加宫宴?
至于文武百官,薛松年眼看要随着废太子一起倒台,压根不可用,群臣要么蠢蠢欲动,要么缄口旁观,从宫外眼线收集的情报看,近来臣子们私下里时有提起当年的琅環旧案,洛城茶楼酒馆里相关的议论也变多了。说书评弹讲到云王韶安大破北辽、万剑山庄武林大会,在在都有琅環的事迹,于是溯及当年,引起一片唏嘘。
思来想去,皇帝仍然苦无良策,他启用洛湮华的时候,从不担心情势会脱出掌控,既有那一杯毒酒的作用,也出于九五至尊的自傲。
但是,国法纲常、然诺道义,即使身为帝王也不能无视。一步步走来,看似自己稳占上风利用了琅環,实则每一次目的达成,气势就弱上一分,渐渐捉襟见肘,难以为继。从解药被毁去的一刻起,他明白自己对静王的控制已削弱到最低,道义上也难觅立足之地。
天宜帝最终还是决定十月十五一切照常,与其送药示弱,不如借着月中的特殊日子,为自己增添几分威慑。静王已经沉寂许久,或许早就病得虚弱不堪,只是一直在勉力支撑,虚张声势而已。
不论是非对错,他从来都是赢家。十年前,由于他的雷霆一怒,深受臣民拥戴的皇长子洛深华和身后的琅環在数日间就蒙受灭顶之灾,而今,一个快死的洛湮华凭什么弄得他惶惶忌惮,镇日做噩梦?
第一百七十七章 朝会陈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