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番外(595)
太子拿着字条的手就像得了疟疾一般颤抖起来,一定是这样,否则如何称得上天日重换,又怎能做到腾云九霄?想不到,薛辅政素来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终于也敢冒着大不韪,下定决心放手一搏了!由此可见,事态确实已到了最后关头。
他因宿醉而放大的瞳孔渐渐收缩,嘴角牵起一抹冷笑。名位早定,薛松年推诿敷衍到现在,知道躲不过,总算抓住了一点关键。就算犯下过失,受责罚、遭软禁,就算母妃一把火烧了含章殿,自己仍然是东宫太子,名正言顺的储君。倘若天宜帝猝然薨逝,不管是因为生病、遇刺还是其他意外,朝廷中的股肱大臣当然要拥戴自己登上帝位,宗室亲眷也没理由反对。至于那些暗通敌国、结党乱政等等罪名,别看传得人尽皆知,可是从没公开议定过,自己半年来不过是奉旨养病、思过罢了。等到被迎入宫,谁敢提出来造谣惑众?
唯一的问题是,如何动手,才能达成目的?洛文箫深吸了口气,竭力平复起伏的心情,将字条凑近床头香炉,用里面的余烬点燃。他的手指仍在发抖,不是恐惧,而是兴奋,外加连日醉酒后的不听使唤。他早就有过类似想法,但是无兵无权又无人奔走,唯有徒唤奈何。莫非面前陌生面孔的黑衣人,就是字条中提到的“义士”,也是薛辅政倚仗的契机?
“二位侠士从哪里来?”他尽量摆出谦和温文的态度,试探问道:“薛先生还交代了什么?”
两名黑衣人都是约莫三四十岁年纪,一样的相貌平凡,眼神无波,其中一个施了一礼,淡淡答道:“在下一干人的来历,殿下想必猜也猜得出。”他做了个手势,与同伴拉高衣袖,两人左边上臂相同位置各有一处槭树叶纹路的刺青,都是色呈石青,大小形状一模一样,只是中央刺有不同数字,左首之人是十七,右首则是廿三。
尽管已有猜测,洛文箫仍是心头大震,同样的刺青,他过去也曾见过,连默然无情的神态都如出一辙:“你们果然是幽明!”
八年前,琅環行将撤往江南,曾经持续多日在二皇子府中留刀寄筒。他空有一身上乘内力,连着过了几天备受惊吓的日子,简直苦不堪言,不得不向昆仑府求援。魏无泽闻讯取笑了一通,倒也答应伸出援手,派来的就是两名幽明部属。当时言道,幽明的核心精锐仅三十人,各个身负绝技,手下无虚,根据加入时间先后,上臂以刺青图案标明次序和身份,乃是他最为倚重的嫡系力量。洛文箫心里又是忌惮,又有几分羡慕,也不知是琅環恰于此时收手,还是与幽明暗地里发生过较量,之后府里便太平无事,两名来无影去无踪的精锐也在一段时间后不告而别。
所以近些年,太子对训练出的死士并不满意,觉得他们反映木然、不够机敏,更缺少那种将危险气息收敛到极致的冷静与威慑。
而今魏无泽已死,幽明杀手又一次出现在眼前,由不得他惊喜交集,对自己的揣测愈发确信,低声问道:“是薛先生找你们来的,一共几个人?准备何时行动,把握有几成?”
“我等遵奉魏令主遗命,特地从西北前来京城,襄助殿下成事。”两名幽明部属交换了一个眼色,仍是方才说话的黑衣人开口道,音调平淡,几乎听不出起伏,“行刺一个目标,办法有很多,未必需要刀剑搏杀。请太子殿下静候佳音,至于更多情况,你知道并无好处。”
他停顿一下:“薛相嘱咐,殿下在府中多加谨慎即可,无需刻意改变,以免引人怀疑。”
洛文箫点头称是,看来魏无泽毕竟思虑周详,留下了如此强力的后着,若是连幽明旧部都不能得手,这条路也就别指望了。他宛如抓住救命稻草,想到坐以待毙和入宫继位之间的天差地别,一时竟有些眩晕。行刺成功后,弑君之罪自然要推到琅環头上,这些黑衣刺客也须得设法灭口,决不能留下后患。不过,他们应是无处可去来归附自己的,身手又强,与其急着除去,不如物尽其用,拿来对付琅環……他尽量飞快地转动着念头,可惜酒意还未散尽,情绪尤自亢奋,脑筋却不甚灵光。
“你们转告薛松年,动作要快,要抢在三皇弟和四皇弟回来之前!”他压低声音,急切地交待,目前静王和宁王在洛城,对付起来已是吃力,行动之际必须迅雷不及掩耳;如果等到云王带着安王抵达时还没尘埃落定,不能将兵权掌握在手中,局势必然失控。
黑衣人一言不发听他说完,微微点头表示知道,太子突然想到一件事,又疾声道:“还有,我的安全也不能出问题,你们得派人保护我!”既然幽明能在东宫来去自如,琅環的属下当然也做得到,万一天宜帝那边被刺,静王这边立即派人将自己杀了,岂不糟糕?他虽然会武功,可挡不住江湖高手的进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