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番外(549)
“那深华就值得么?”慕少卿咬了咬牙,眼中愤怒一闪而逝,“我过去,是真的不晓得皇帝对他下了毒手。如果为了申冤昭雪,需要深华用性命来换,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我的意思是,皇兄不会希望琅環再背上污名,这件事由我来做,较为适合。”洛凭渊淡淡道,“我不像皇兄那么心地好、讲原则,曾经有份逼迫他的人,只要还活着,我会让他们每一个都付出代价,死得无比值得。”
夜风习习,正在认真考虑着血溅五步的慕少庄主不知不觉打了个寒噤,心底一阵冷飕飕。
“主上也不会愿意你为了替他复仇,变得不择手段。”他忍不住道,“连我都看得出,他不但护着你这宝贝弟弟,生怕磕碰半点,还寄予厚望。禹周家国都想重托于你……”
“皇兄期许我修得文武,卓然立世,师尊的教诲也是要心怀天下、光风霁月,但我可能要令他们失望了。”洛凭渊停顿一下,轻声说道,“一个满怀恨意的人,如何能做到卓然坦荡、心怀天下?如果皇兄就此为奸人所害,我怕是再也当不成合格的皇子,做不到将精力用在实现抱负、济世救民上。如若有朝一日,大统真的落在身上,我想必也无法担当重任,只会成为一名暴君。”
这是他内心徘徊已久的声音。失去了洛湮华,他没有把握能控制自己。不止憎恨太子、皇帝,或许还将仇恨世间的一切,甚至上天。凭什么无数奸恶庸碌之辈尚且好好地活着,皇兄却要被无端错待,必须受尽折磨、黯然辞世?如果当真天道不公,他终会克制不住,剑指苍穹。
他收回思绪,面对一脸瞠目的慕少庄主,勉强笑了笑:“当然,我并不想变成偏激之人,也不愿被逼到那一步,所以一直在拼命寻找办法,只要世间还有属于皇兄的生路,就一定要找出来,相信少庄主也是这般想法吧?”
多年以后,万剑山庄慕庄主仍记得与还是宁王的洛凭渊之间的夜半对谈。即使旁人都表示不信,认为只是一时激愤下的负气言辞,唯有他毫不怀疑,禹周的家国天下真的曾经处于极度危险的境地,受到血光杀戮的阴影威胁。因为时年仅二十岁的五皇子,在说出那番堪称惊世骇俗、与上苍为敌的言论时,语气却是平稳笃定的,仿佛情势理应如此,就如星辰变换、江流入海。
自然,这是很久以后的感慨,也只限于感慨。此事在当时造成的唯一影响就是,洛凭渊之后对中庭的石墩颇为中意,能够看见静王卧房的窗棂,适合夜半安静地坐上一会儿,呼吸新鲜清凉的空气,让昏涨的头脑稍稍冷却,被痛苦咬啮的内心略微平复。他仍然在不停地翻阅,不停地思索。或许书卷上的某段文字已经揭示了线索,只是自己不够留意或尚未想到。
没有谁认为五殿下的努力能起到作用,与其说设法解决困境,更像是走投无路下的绝望挣扎。再是拼命,目标本身也太过缥缈无定,如同用拳头打空气,不但白费力气,而且容易伤及自身。但是当周围的人看不过,劝他去休息时,换来的都是洛凭渊的拒绝:“我再想一想,一定还有机会。”
直到有一晚,他伏在石桌上睡着,洛湮华在窗边注意到院中的情景,披上外衣亲自出来,宁王被皇兄唤起,才顺从地回到厢房,上床安歇了一个整觉。
后来,曾经与宗主一道住在白家庭院的琅環中人清楚地记得,天宜二十二年夏末秋初,病中的洛湮华仍不时召见下属,有时甚至不顾劝阻,起身书写信函、阅览文书,众人心里都明白,主上是在即将离开江南之际,提前安排身后,为琅環筹划未来。同样是在那段将近中秋的日子里,奚茗画的鬓角白了一绺头发,外院的书房终夜灯火不熄,而倘若在夜里走过内院中庭,有时会碰见宁王坐在树下的石墩上,怔怔地苦思冥想。
第一百五十九章 权谋之道
洛凭渊的精力几乎全部放在寻觅解药上,没有空暇和心情顾及其他,但公务可以交给下属,离开江南前,却仍有些事需要他亲自出面,譬如与江浙巡抚晤谈,代表朝廷向金陵、余杭两地知府表达安抚勉力之意,再譬如,见一见庄世经。
最后一件事,原本不在洛凭渊的计划内。对于庄世经,他的感觉很是复杂,甚至曾经想过,如果不是接到此人报讯,自己就不会闯入恬园,那么或许青鸾还活着,皇兄也不致病危。
但他也明白这是迁怒,犯下错误的是自己,从清丈田亩的角度,庄世经以一介白衣出入世家大族,游说金陵邵家,揭发余杭闵家,起到的作用不可谓不重要。本拟回京后奏明皇帝,授予一官半职,近日对方两度头贴求见,表示有重要的话要面陈五殿下,他考虑之后还是勉强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