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番外(541)
雾岚围场的皇帐内,天宜帝紧盯着跪在地上的御前侍卫,面上神色由震惊而震怒,却没有立时发作。他沉吟着,目光渐渐变得复杂难名,缓缓问道:“确定是西偏殿烧毁了,不是主殿,也不是其他地方?”
“回陛下,就是西偏殿。”那侍卫战战兢兢又不明所以,颤声答道,“火势就是从那里起来的,一开始就烧得极大,袁副统领虽带着小的们奋力扑救,但已来不及保住殿宇、救出贵妃;幸得天降大雨,主殿和东偏殿未受波及。”
“什么贵妃,一个私出宫门,夜闯重地的疯子、罪人,也配做贵妃!”天宜帝从鼻孔中发出一声冷笑,沉沉说道,“不过离开三天就出事,这围猎看来也别想猎下去了。回去告诉袁旭升,让他给朕好好地查,含章殿怎么会突然走水,都有谁参与其中?若是朕回去时还查不出个子丑寅卯,就提头来见!”
皇帝的语气虽然古怪,但不似要重重降罪,那侍卫诺诺连声,心里却稍微松了口气,赶紧退了出去。
吴庸的脸色不知何时已变得煞白,他看一眼同样站在旁侧的李平澜,在李统领从来波澜不惊的眼中捕捉到一抹怒意,虽然短暂,却如惊涛骇浪。
水火无情,宫城内外,也只有寥寥数人能够明了,西偏殿被烧毁意味着什么。与金丝楠木的巨大殿梁、灿烂的琉璃瓦,古朴贵重的陈设一同灰飞烟灭的,还有那间唯有帝王能够进入的密室,以及藏于其中的无价之宝——根除碧海澄心的解药,琅環宗主最需要的东西。
火场中到处是烧融的瓦砾,遍布焦痕和水迹,李平澜走近时,众侍卫宫人已清理出十多具内侍宫女的尸身,全都焦黑不成人形。
“凭着位置和头上金饰,属下等辨认这应是贵妃的骸骨。”袁旭升指着地上单独放置的一具说道,“经过清点,被烧死的有当夜值守含章殿的宫人,也有救火时身死的,此外还多出一具尸身,很可能是贵妃的贴身宫女织锦。”
李平澜看也不看,目光扫过眼前残破狼藉的景象,淡淡问道:“当值的侍卫呢?我是不是吩咐过,含章殿的一草一木都需看顾好?”
袁旭升脸上现出愧色,李统领确实不止一次下令、交待,平日里安排值守的也都是御前侍卫中的精锐,他低声道:“前一晚,端王府和睿王府先后遇到贼人潜入,惊吓了女眷,两位王爷已随驾去了雾岚山,府里就派人向宫中求助,属下临时分拨了一些人手出去。”
先是天宜帝将高手都带走护驾,紧接着恰好碰上两家王府求助,不好不给面子,当夜负责巡视含章殿的两名侍卫都是他抽调递补过去的;结果韩贵妃潜入时正逢换值,这两人提前半刻被一伙内侍叫去猜枚子喝酒,竟是留出了空隙。皇帝、顶头上司都不在,下面的人趁机偷懒放松原是常情,是自己身为副统领疏于督促了。
“含章殿的内侍宫女呢?也去喝酒赌钱了?”李平澜问道。
“是有两个被怂恿出去一道玩乐,其余几人都死在火中。经过查验,他们口鼻中吸进不少烟尘,是被呛死的,但却没有挣扎过的迹象,应是在起火前就被迷晕了。”袁旭升继续禀道,他不知是否错觉,随着对话的进行,李平澜身上仿佛传来无形的压迫,压得他呼吸困难,声音也不自觉地越来越低,“经彻查,宫城中并无外敌侵入的痕迹,属下推测迷药很可能是贵妃携带施放。目前蕴秀宫、含章殿一干宫人,以及其他相关人等已全部羁押,正在逐个审讯。”
“你不用心存顾忌,也不必看谁的情面,哪些人参与其中,知道多少,又做了什么,全都要查个明白。”李平澜道,“此事干系太大,不仅我和吴总管,连陛下也必须给出交待。旭升,你将该做的做完,也自请罪责,等候发落吧。”
他淡淡叹息一声:“千日防贼,功亏一篑,还真是,天意如刀。”
袁旭升低声答应着,心头多少有些迷茫,但冷汗已不知何时湿透了里衣。他被提拔为副统领已有五年,跟着见识过无数风浪,却从未如此鲜明地感觉到李平澜的情绪,那是一种蕴在深沉怒意下的苍凉无奈。
宫城西南角,朱墙隔出的两进值房内,吴庸坐在一张扶手椅中,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张承珏。
“师傅,徒弟是被韩家要挟利用,一时蒙了心窍。”张承珏痛哭流涕,“他们说,那姓韩的贱人被关得久了,想到御花园走走散心,只要行个方便,就将从前落下的把柄一笔勾消。徒弟糊涂啊,如果知道她竟然胆大包天到去纵火,借一万个狗胆也不敢允她踏出蕴秀宫半步。师傅,我是您养大的,求求您老人家救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