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番外(516)
众人都是一个头两个大,五殿下在杭州人生地不熟,能有什么私事?如果是要找青鸾姑娘,目前可没有新线索。也不知哪里来这么大火气,顶撞了静王殿下还不够,又要微服出走。
只是愁归愁,触霉头的事谁也没勇气做,劝也不是,任由他去也不是,眼看宁王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街角,聂胜和曹默林两名亲随护卫赶紧打马跟了上去,总不能让自家殿下落单。
洛凭渊没有阻止二人尾随在后,自顾自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看到前面道旁有家门面整齐的客栈,于是入内投宿。他身上还是昨日出发时的夜行装束,沾了不少泥土,还有些斑斑血迹,再摸怀里,才想起自己如今出门都不带银两。见到客栈掌柜露出狐疑的表情,在一旁不住觑眼打量,聂胜两步上前,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拍在柜上,沉声斥道:“看什么看!赶紧将你店里最大最好的上房收拾出来,给我家公子休息!”
洛凭渊确实累了,进了客房草草洗漱,躺下没多久就沉沉入睡。只是这一觉充满混乱的梦境,一时是十六岁的青鸾,在太液池旁陪着孩童时的自己放风筝,线突然断了,阳光明媚的天空转为阴霾,少女的笑容随之隐没,漆黑眼瞳里留下两行血泪:“五殿下,对不起,青鸾必须走了。”一时是身形幽诡的魏无泽,他似乎仍是十年前彪悍放肆的样子,下一瞬,一张脸转眼又变成蒙着人皮面具的木讷老仆,嘲弄的眼神仍一模一样:“小殿下,对付你实在太容易了,看你这懵懂的样子,洛深华还真可怜!”洛凭渊本能欲待拔剑,然而腰间是空的,纯钧宝剑不在身边,只能眼睁睁看着幽明令主长笑一声,影像破碎、淡去。
洛凭渊也不记得梦见了多少交错的片段,即将醒转时,他依稀看到了皇兄,十七八岁的洛湮华站在长宁宫门前的石阶上,苍白而消瘦,朝即将远行的自己久久凝望;而后梦境一转,倏忽又是几个时辰前才去过的郊野茶棚,静王坐在粗糙的木桌边,欲语还休,烛火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庞。往日交叠今昔,他静默的目光仿佛不再幽深,而是盛载无数思绪,能够读出温暖的关切,柔和的期许,还有叙不尽的疲惫忧伤。
洛凭渊从床上坐起,心底仍残留着抽痛发紧的感觉,好一会儿才分清梦境与现实。天色已经大亮,窗外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近日发生的种种回到脑海,虚虚实实的弥云谷,昨晚的争执,还有黯淡摇曳的烛火下,皇兄苍白的近乎虚幻的神情,与梦里重合在一起。他心里一阵迷茫又一阵难受,自己的态度是不是过分了,皇兄还病着,在荒郊野外等了几个时辰,等到的却是劈头盖脸的怒气。
外面有人轻扣房门,原来是两名亲卫听到动静,让客栈伙计来送热水和早饭,他们已经与驿馆和明月楼分别联络过,这时见宁王起身,连忙将一包衣物用品送进房里。
日常用品准备得很妥帖,不知是白露还是明月楼中侍女收拾的,但物品之外,静王或琅環众人都没有传来只字片语。洛凭渊随手选了一套寻常衣衫换上,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做,一时意气耽在外面,实际上既没有待办的私事,也不适合在客栈里召见下属,处理公务,总不成一直坐在房中发呆。经过一夜,他冷静了一些,终于想到昨天隐隐感觉不对的地方是什么。听霍连生和彭连虎口中议论,仿佛无比笃定青鸾就被关在山腹中,已经命在旦夕,然而经过爆炸、搜寻、问讯,一连串兜兜转转,青鸾却并不在北峰山。
“对魏无泽来说,青鸾并不是微不足道。”静王的话仿佛就在耳边。皇兄现在怎样了?想来已经回城,不知是否住在明月楼,看他昨晚的样子,身体像是很不舒服。洛凭渊望着窗外雨幕笼罩的天空,不受控制地有些牵挂。但是他心里那股窝火别扭的闷气还没完全过去,再者,才刚怒冲冲撂下狠话,不到半天就回头去探望,宁王殿下在下属面前也实在抹不开面子。
犹豫间,他的手触到了一件物事,拿起看时,是一只很小的锦囊,开口处用线缝住。他记起这是前天晚上收到的,来自庄世经的传信,当时急着出发,随手揣在怀里,后面波折一多就忘在了脑后。
自从抵达余杭,同样的锦囊已经送来好几回,庄世经目前住在闵家家宅,由于他曾为东宫幕僚的特殊身份,颇受礼遇,也因此时而传递一些消息和见解。洛凭渊往来数次,觉得此人虽然有几分才学见地,但时有剑走偏锋、故弄玄虚之嫌,譬如连提供情报都要煞有介事地用个锦囊,故而并不甚看重。归根到底,他早已习惯了遇事与静王参详,对辅佐过太子的谋士更有种天然的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