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番外(456)
越是出类拔萃的年少剑客,就越容易受到吸引,在好胜与好奇的驱使下进行尝试,因此几乎每一次试剑大会,慕氏庄主总要在这一环被挑战一番,但是百余年来,成功从万剑山庄取得剑谱的优胜者寥寥无几,练成的更是一个没有,也就显得尤为传奇。
经过濯月亭中一番讨论,这项资格今度归于仇闲云和聂寂峦。然而,二人不约而同,都表示放弃向慕少卿邀战,让期待看到更多精彩比试的群雄多少有点失望。
“我去年曾与慕少庄主交手,目前还不到再次比剑的时机。”仇闲云的说法颇为含蓄。
“既然如此,在下的胜算亦是不大。”聂寂峦性格直爽,说出的话却很有意思,“不过,我一向也赢不了寒山陆公子。”
慕少卿坐在亭中,闻言用眼尾扫了扫剑池边洛凭渊的身影,心里有点意外,据说聂寂峦在洛城比武后就入了靖羽卫,派得力属下打头阵,试探自己实力的现成机会,宁王居然放着不要?在他看来,洛凭渊出现在试剑大会,无疑是洛湮华计谋的一部分,更代表了背后的朝廷,就算一副寒山门下飘逸出世的做派,这层伪装也维持不了多久。孰料一天半过去,什么事也没发生,洛湮华说要还自己一个安静的试剑大会,还真是到处风平浪静,倒让他有些看不透深浅了。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在湖畔停留,落在垂柳下亭亭而立的白衣少女身上。微风拂动柔长的发丝,她轻蹙着眉,仿佛有不尽的愁绪。
慕少卿感到内心有轻微的悸动。从昨日起,他几次想单独与江晚璃说一会儿话,至少问问她,为什么会送给自己清涧兰舟曲?但每当念头出现,随即他就会怅然想到,纵然真如长久以来所期盼的,晚璃待自己与旁人不同,那又能如何呢?他不可能因此改变立场,无法放弃与洛湮华对立,必须坚持下去。
那么,自己究竟为了什么,一定要与洛湮华对立呢?这种状态真的无可改变?每一次,思绪到了这里就继续不下去了,白茫茫的雾气会涌入脑海,将情感阻断在意识之外,而后困惑依然存在,但他已经漠不关心,如同一个遥远的旁观者。去找心爱姑娘交谈的冲动,也就一次次烟消云散了。
慕少卿也曾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试着穿透那片屏障般的白色,接续被隔绝在另一端的头绪片段,就像收回消失在视线之外的风筝,但他随之就感到头脑昏眩,甚至阵阵疼痛,茫茫的雾气变得愈发浓厚,有若实质般充塞所有空间,将他原本就微弱的意识之线撕裂、消融。
只要停止努力,不去碰触那个最核心的念头,一切不适都会很快消失。慕少卿并没有觉察到,由于一次次的失败、摧折,自己艰难的反抗已趋于衰微,渐渐无以为继,他步回初始的逆反与桀骜,在近乎冷酷的默然中感到了安心。千百年前,吴越之地就有着无数嫉恶如仇、誓死雪恨的传说,自己留着同样的血,为什么要委曲求全、沆瀣一气?而晚璃,他甚至朝相反的方向想着,倘若晚璃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洛湮华呢?那么,相见争如不见,自己还不如不要知道。
于是他反复地陷入矛盾徘徊,没有去找江晚璃,而江晚璃也没有找他,感觉上不知是失落还是应该松一口气。
时辰已临近黄昏,就在慕少卿转念的短短一刻,谢潇走近濯月亭,两名属下随在身后,衣着分属淇碧和玄霜,手中各捧一只木盒。
“慕令主,”谢潇的神色极是严肃,“依照前约,宗主应允的证物已经送到,请你过目查看!”
第一百三十三章 草木无情
所有人的目光立时都集中到那一长一方两只木盒上,群雄纷纷聚拢过来,一些距离近的、自感有关联的进入亭中,坐不下就站着,多数人簇拥在外面,将濯月亭围得里外三层。洛凭渊也拉了二师兄,径自分开人群进去,到了宁则非身侧。
朱晋站起身,朝四周一拱手,沉声说道:“请众位同道为我琅環做个见证。”
谢潇从淇碧属下手中接过方形的盒子,置于茶桌上打开,里面盛着一叠文书卷册。他先是拿起最上面那份,翻动到其中一页,逐字念道:“甲寅年仲夏,本县谭溪镇春抬巷木匠王大福添第三女,名王穗儿,里正张保升具名报与县户房核记,时天宜三年六月初七。”
众人一时间都有些不明所以,慕少卿冷冷道:“这是什么?”
“琴师裴姑娘降生时的年庚记录,连同本名,载于十九年前。”谢潇一板一眼说道,“这本户籍簿则是在赣州源水县衙查找到,上有户房印鉴。”
他跟着拈起一卷字纸,缓缓展开:“木匠王大福,谭溪镇章王村人士,家中兄弟三人,上数五代皆为本村农户,朝夕耕种,供奉宗祠。因家中田亩有限,王大福十岁起拜村中木匠为师,一同于潭溪镇延揽活计,十八岁娶亲同村女子章红杏。二十七岁分家另过,迁入镇上春抬巷赁屋居住,而立之年得女王穗儿,三十六岁染病而卒,留下一子三女,葬于村北。这是王家族谱碑文拓片,另有王氏族长证言,三位族老一同画押,请慕少庄主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