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番外(386)
如他所想,再次落座之后,荀雁丛的神色一改方才的谈笑风生,转为凝重:“月前得知江宗主决定亲至金陵处理事态,荀某甚是钦佩,但江宗主可知,五月初五将至,江南势力盘踞,此行正是风口浪尖?”
“我一路行来,略有耳闻。听说钱塘沙洲之上,秦淮聚仙楼中,三日一谋,五日一会,都是紧锣密鼓。”洛湮华说道,“试剑大会三年一度,乃是万剑山庄的常例,不想成了武林割据的契机。我不能阻止慕少庄主发武林帖,如果他铁了心要脱离琅環,我亦无心阻拦,但若这并非他的本意,而是被奸人从旁利用、兴风作浪,琅環却不会坐视不理。”
洛凭渊心头微凛,静王沉静的声音里有着如冰的寒意,仿佛无形之刃。试剑大会乃剑宗盛事,主旨是为各家门派的年轻剑客崭露头角、切磋剑法,多年下来,渐成武林盛会,纵然是不习剑的武者也乐于前往增长见识。琅環鸣剑令亦是兼收并蓄,虽然前任令主慕峰与而今的慕少卿都长于剑法,但招纳人手并不以所练兵刃为限。
从途中收到的讯息来看,自慕少卿宣布脱离琅環,鸣剑内部日趋分裂,有的下属反对,有的摇摆不定,而坚决赞同另组鸣剑盟的也大有人在。
正值辽金退却,朝廷与江湖关系缓和,从蛰伏转为蠢蠢欲动的门帮教派不在少数。静王所说的钱塘沙洲、聚仙楼上,都是聚谈谋划之所,须知倘若琅環离散,意味着武林势力重新划分,如果抓住这个机会分一杯羹,说不定就能势压一方,成为最大的赢家。
“以我所见,这些年慕少庄主虽有些桀骜,但向来以琅環部属自居,而今态度突变,决绝至此,或许确有宵小从中作祟。”荀雁丛道,“指派内奸暗中离间加害,原是那位魏阴使的一贯伎俩,华山出个纪庭辉,漕帮碰到邵青全,焉知万剑山庄不是埋下了同样的祸患。”
洛湮华略略扬眉,纪庭辉供出魏无泽两名护卫的去向之后,为了局面不至过于复杂,怀壁庄仅向荀雁丛告知了潜伏漕帮的隐患,并未提及万剑山庄。而今虽暗中帮忙擒住了内应,但如何审问、处置却是漕帮的内务,琅環也不好插手过问。此刻对方直言慕少卿身边有宵小存在,莫非是从邵青全身上找出了线索?
“漕帮刚刚平息变乱,度过一劫,本不该贸然问起,”他心中思忖,说得很是含蓄,“但荀帮主是过来人,若能指点一二,江华感谢不尽。”
“江宗主言重了。”荀雁丛连忙摆手说道,跟着又叹了口气,眉宇间隐隐现出忧色,“常言道家丑不可外传,不过江宗主并非外人,我也没什么可避讳的。昆仑府放下长线,隐藏极深。早先收到朱公子示警,我暗中着手查探帮里上下,连平日忠心耿耿的弟兄都没漏过,结果毫无收获。我实在不耐烦日日疑神疑鬼,接到江宗主的书信,便行险与秋生定下一计。直到水落石出,还难以相信那人便是内奸。”
他转头道:“秋生,你来说罢。”
叶秋生微一欠身,清了清嗓子开始述说前后因果。他知道琅環必定已然向静王禀报过,故而讲得言简意赅。这件事静王曾在旅途中说起,洛凭渊并不陌生,魏无泽部署暗棋是为了针对琅環,京中比武议和争斗最激烈之际,无疑就是这位前任阴使在江南发动攻势的最佳时机。荀雁丛赶在这个档口,佯作处理帮务时见解分歧,与叶秋生大吵一场,谁也不让步,几乎闹到翻脸的程度,随即又宣称旧伤复发,引得一众下属惶惶不安。计谋并无奇巧,胜在二人多年默契,场合分寸把握得宜,魏无泽的亲信终是按捺不住,待要驱狼逐虎,利用叶秋生夺下帮主之位,没成想却变了落网之鱼。
“漕帮弟兄众多,难免来历驳杂。”叶秋生说着也不禁感慨,“听闻魏无泽善于从车船店脚牙中吸纳下属,为了找出这人,我遍查总舵,将与下五门有过关联的人尽数筛了一遍,端倪倒有不少,但千头万绪,一时难以定论,谁料到头来,暗中的主使却是个挨着乌衣巷的大户士人。”
“叶先生的意思,被拿获的邵青全是士族出身?”洛凭渊听到此处,顿感意外,难怪漕帮不察,谁会想到一个本地官家子弟会是昆仑府阴使的心腹,“他可是与金陵邵家有关?”
“陆公子说得不错,非是嫡系,乃旁支所出。”叶秋生苦笑道,“此人年少得志,没练过一天武,却早早考中了举人,加上家族荫庇,金陵城里不大不小也算有他一号。六年前,因缘际会为帮中蒋舵主解决了一件棘手事端,又表现得急公好义,一来二去就入了我们漕帮。荀帮主甚是礼待器重,任用他做了言堂的副堂主,负责交涉些官面上的事务。岂料他从一开始就是蓄意接近,包藏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