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番外(238)
他有些担心林辰的伤势,一贯开朗洒脱的林少将军,内里其实很有点逞强,这么云淡风轻地说不要紧,弄不好是在隐瞒严重性。
鼎剑侯府在军中有若干亲信,了解到的状况更具体,洛凭渊辗转得知,林辰肩上的刀伤不深,腿伤似乎比较重,但将养下来总是能痊愈的,才放下了心。
他明白好友说是为了形象,实则主要是不愿雪凝闻讯担忧,于是每次见面也绝口不提负伤之事,只说林辰立了功,信也准备等时过境迁再拿出来让公主回味。
然而边境战报与消息陆续不断,有心人留意之下,总能在这里那里听到一二,丹阳公主渐渐也就有所耳闻。她等不到林辰的亲笔信,又不好去问外人,心里岂能不加倍挂念。料想定然是五皇兄合谋瞒着她一个,宁王就被皇妹抱怨并且追着不放了。
洛凭渊躲着推脱了两日,心道反正也瞒不住,比起日后林辰回来怨自己不讲义气,还是眼前的雪凝更得罪不起。他摸了摸佩在身上的香囊,就答应尽快入宫去陪公主说话宽心。
然而就在昨日,他又接到了林辰的第二封信,内容不长,语意却是从未见过的沉郁。
字启五殿下;
连日来在韶安城中养伤,探望我的人很多。四殿下与苏阁主都来过一次,还有归雁峰下一同浴血杀敌的同袍。
闻说昔年琅環十二令中,横刀主战阵,为我禹周军臂助,立下不尽功勋。回想日前并肩作战,短短数日已觉不枉此生。
九年前战事不利,固然辽人奸诈,实在也是我方出了内奸,终致韶安失陷,不得已弃幽云十六州,退守函关。
其时千钧一发,横刀处身嫌疑之地,含冤忍辱全力协守,保得城池不失。然而待到辽人退去,却遭遇肘腋之变,函关城中,曾染碧血。近日意外惊悉内情,不知何以自处。
想起临别时你问我之事,身历其境才明白个中苦楚。
凭渊,我不该在信里说这许多,但是又想到你所部靖羽卫而今与琅環多有策应,若是彼此还存着心结误会,早日解开岂不是好?
受伤后行动不便,竟有些想留守北境,从此不再回京。但是苏阁主责备说怎能这般怯懦,四殿下也严命我必须随军返程。
心里很乱,凭渊,我已经不配向公主求亲了。这封信不知所云,你看过后就烧掉吧。
信封得严密,但纸上字迹有些涂抹零落,足见林辰书写时的确心乱如麻。宁王展信后,怔了好一会儿。他本想昨日就入宫。不得不多拖了一天整理思绪。
犹记得在林辰随同粮队前往北境前夕,两人于静王府中漫步。自己其时才得知皇后被害的真相,正在为如嫔的背叛心痛无已。那时问道,如果家中长辈害得他人家破人亡,该如何面对?
九年前,函关的守将是林辰的叔父林淮泰,闻说他为守住城关力战身亡,天宜帝因而佳恩林府,林淮安当时恰好在闽南立下功劳,于是破格获封为鼎剑侯。
洛凭渊还记得十岁时在宫里听到的那些传闻,北辽从函关退兵之后,朝廷命协助守城的琅環部署返京接受问讯,琅環拒不奉命,就此分散逃亡。此后,双方再无信任,对立冲突不断,十七岁的皇兄被禁闭于长宁宫,处境有多艰难不言而喻。直至今日,付出这么多,仍不见天宜帝有半点为琅環正名的意思。
函关城内,曾染碧血。被认为力战殉国的守将林淮泰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令林辰知情后如此痛苦,却还想着写信缓和自己与皇兄的关系。他想到了鼎剑侯对静王的避忌;作为将门,却总是激烈地反对林辰到北境参战;更不必说对太子的暗中支持。
四皇兄与苏阁主该是早已之情,或许因为他们希望林辰知晓这一切,才会同意他留下参战,就如柴明让自己单独询问玉帛一般。
洛凭渊按下澎湃起伏的思绪,他已经给林辰写了回信,但谨慎起见,只是安慰好友先养好伤,来日方长,一切待回到洛城再谈;又让他不要菲薄自身,辜负了亲人的思念。
信里不宜直接提到雪凝,如此说法,相信林辰能看懂。待到他归来,或许真的可以好好长谈一番,不必避讳内心真实的想法。犯下无可宽恕罪过的长辈都已不在人世,他们两人同样在负疚中煎熬。
思索间已到了兰亭宫,而今容妃主理后宫,这里来往的妃嫔也多了起来。洛凭渊便不进去,而是让守在外面的内侍通报。
不多时眼前一亮,丹阳公主脚步轻盈地从宫门出来,湖色衣裙上绣了点点飘落随水的桃花瓣,一见宁王就佯怒道:“稀客到访,蓬荜生辉,五殿下百忙中竟然还记得拨冗来看望小妹,雪凝真是不胜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