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番外(210)
“你来问,我不插口,只是想看看玄霜盘问口供的方法。”洛凭渊笑了笑,慢慢说道,“过得几日,等皇兄身体好些,我想亲自审问一个人。”
事实是,如果洛凭渊想通过旁观秦霜审问来增进逼供这项技能的话,今次的机会实在不算理想。孙塾师是个落地秀才,不谙武功也无甚风骨,单是被人撞破下药,又带到王府,已经吓得真魂出窍。秦霜盘问了半个时辰,连逼供的手段都没用上,已经将他所知问了个彻底。
孙塾师是洛城人士,中了秀才之后连考了三次乡试都未取中,于是绝了进学的念头,靠着家中尚有些祖产房屋,办了一家私塾,并且又为来京的文人学子供应宿膳,既博得声名,又能以此为生。
起初长住在他家中的是赵缅和两名相熟的学子,今年是大考之年,又住进了陈元甫等几个人,时常一道谈论文章。一干人等多有才名,尤推陈赵二人为首,曾有人在文会上感叹过,学不过陈鹤龄,才难及赵繁昔。
孙塾师为此颇为自喜,而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切还能转化为实际的利益。
从大约一月前起,由于考期临近,众人都谢绝了外客应酬,专心闭门读书,相互之间仍经常作文切磋。就在此时,有人找到了孙塾师,是个四十多岁的文士,穿着儒衫,两撇山羊胡,看气派很像哪一家的清客幕僚。在孙塾师常去的一家酒肆里,那人隔着桌子推过来八十两纹银和一个纸卷,里面只写着一行字: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乃是出自“中庸”。
孙塾师看着八十两雪花银锭,连手都有些哆嗦,他一年的收入也不过四五十两。来人只是莫测高深地笑了笑,交代他说,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办一次小小的文会,让住在家中的举子们以这句话为题,各作一篇策论,而后,设法将作下的文章抄录一份送出来,便可再得一百二十两银子。当然,所有一切必须绝对保密,不可向任何人提及。
孙塾师并不理解为何有人要花如此大的价钱买几篇策论,但他拿着那八十两银子,无论如何不想撒手退回去,几乎是立即应承下来。他费了些心思,将事情办成了,只除了赵缅当天临时有事未曾参加,其余人的策论都弄到了手。令他欢喜的是,金主没有因此克扣银子,他仍然拿到了整整一百二十两。
而后在距离秋闱还有三天的时候,那个神秘的买文人又找上了他,还带了一个人同来,对方二十多岁,穿着打扮像哪家有钱公子的随从,说话很有些趾高气扬。这一次山羊胡子只是简单地打过招呼就离开了,跟着,同样是隔了一张桌子,那随从推过来的竟然是一百五十两银票。加上事成后再给同样数目,三百两,买陈元甫不能下场应试。
天色已然大亮,秦霜命人将满脸涕泪、瘫成一团软泥的孙塾师拖下去继续关着,与宁王对视了一眼:“殿下觉得,此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先是指定了题目要买文,接着又花费重金不让陈兄应考,”洛凭渊思忖道,“看来,问题就出在那道策论题上,难道说……那是今科的考题?”想到这种可能性,他眉间顿时锁了起来。
历朝科考的题目都出自四书五经,每到会试之前,总有许多人揣测圣意或主考官的心思,尝试押题,方式手法多种多样层出不穷,研究圣旨邸报,主考官近期的文章奏本,向他的随从探听;甚至还有人花钱去买主考书房中废弃的字纸,想方设法买通御书房内侍的也不乏其人,只求能押中会试考题。
百般猜测也就罢了,上面的人通常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倘若考题当真泄露于外,就是科考舞弊,性质就完全不同了,科考是一国吏治的根基,岂容被人扰乱。
他知道三天会试中一共会出三题策论、两道诗词,策论第一题是天宜帝亲自拟定,在取士时份量最重,另两题则应当是由主考李辅仁来出。如果不是相当确定,谁会花费数百两银子买几篇备考时的策论。而之所以要陷害陈元甫,只怕是看中了他的文采,想要在答题时窃为己有,故此才不惜下药,以免届时出现相似的答案。
“很可能就是这样,”秦霜听了他的想法,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不过按理说,如果是今科生员得到了泄露的考题,必定会尽量秘而不宣,不愿让其他举子知道。陈元甫的才学已经颇有名气,即使要窃文,弄到他一个人的策论就够了,何必还要求办个文会,让七八个竞争对手都提前准备这道题目。”
“或许此人同时也在觊觎赵兄的文章,却不料赵兄没有参加。”洛凭渊道。想到所有人此刻都已经一股脑进了贡院,他就一阵无奈,单凭一道策论题,就算真的与考题吻合也证明不了什么,伦才大典怎么出了这种事:“你我一味推测也不是办法,如今情况算是问明,不知皇兄起身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