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番外(153)
洛湮华一笑,但凡世外高人难免都有几分古怪脾性,奚茗画平素温和,但在行医用药之际就斩钉截铁,生平最恨病人不听话不配合,白白糟蹋他的心血。自己起身见客,必定令他相当不快。
他此时也觉得神思倦怠,也不知这位大夫开的方子是怎么回事,每天三副药喝下去,终日只是想睡。身上软绵绵得提不起气力,倒像是几年积累的疲惫全都涌上来了,这样的日子过得多了可着实危险。
他原本还有不少事情相询,但现下也只得起身告了声乏,留下洛凭渊继续陪着众人谈说。
皇觉寺于数百年前建成,此后历朝一直是皇家寺院,香火繁盛。两年前,皇觉寺住持方丈请求募资重修寺庙,为正殿大佛再塑金身,天宜帝欣然照准,除却要求户部调拨银两,还从皇宫内库中另行拨了一笔。天宜二十一年,时近八月,殿宇佛像均修塑完毕,只待择日重开正殿,领受皇家香火。
消息传来,天宜帝十分高兴,想到距离中秋已是不远,便颁下旨意,要于八月十五亲至皇觉寺,在大殿进第一炷香,为禹周国祚祈福。此前更要焚香斋戒七日,以示诚心,其间除非刻不容缓的朝廷要事,皇帝都下旨节后再说,且独宿清凉殿,不至后宫,重视之情不言而喻。
因为北境战事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故而今年中秋以节俭肃穆为主,年年都办的中秋灯会由三日减为一日,但百姓对八月十五仍是十分看重,街上的点心铺里摆满各色果品糕点,街边到处能看到售卖兔子灯的小贩,节前的庙会也办得热热闹闹。
洛凭渊择日进宫,向处于斋戒中的皇帝问安,陪着说了些话。
天宜帝心情甚好,笑道:“皇儿送来的密折朕都看了,各地州府设置粮库是为了平衡米价,更要应对各种不时之需,凡有错漏都要督促他们一一补上。不要怕琐碎,须知政令既发,后面督办起来就全是这些冗务。”
这已是在说为政之道,洛凭渊躬身答应。他上密折时一向小心在意,据实以报,务求各地实情上达天听,有时还附上些自己的想法,看来皇帝还比较满意。
天宜帝随口点拨五皇子,心中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靖羽卫副统领沈翎带了五百军士,在彰州一夜之间抄没了三家粮商的家宅,锁拿要犯近百,抄没的银两加起来竟然有上百万两之巨,而且各家都养着少则几十,多则过百的打手护院,又与当地官吏勾连密切。
靖羽卫幸而事先准备周全,并未动用彰州府兵,而是从临近州县调来五百兵卒,才做到一举成擒。这些大户家财巨万,其凶顽刁蛮和在地方渗透之深,都超出了预想。得知详情后他心里回想起的,却是五月初三生辰那晚,洛湮华所说的话:“若照此趋势发展下去,再过几年,父皇纵然有心,可还护得住禹周的江山百姓?”
那晚静王辞锋锐利,多少年都没人敢在君前这般说话了。见到自己发怒,他只淡淡道:“也只有今晚,能容儿臣说上几句放肆之言,想来也再没有别人会对父皇说同样的话了。”
的确,自那晚之后,洛湮华在君前的进言变得和缓,但是他安排进行的每件事仍带着原本的锋芒。相形之下,太子洛文箫近日来的恭谦更显得唯唯诺诺、无所建树。
他又依次想过洛君平、洛临翩,几个儿子其实都是人中翘楚,却各有各的问题。他的目光落在眼前的洛凭渊身上,倒是这个当年不怎么在意的小儿子,至今还没看出明显的缺陷,只是生母的位份低了些。
他的目光温和下来:“凭渊,许多事慢慢历练就会了,回去好好做,道乏吧。”
洛凭渊今日进宫,还想去看看洛雪凝,于是向皇帝讨了允可,就往后宫而去。
到了兰亭宫,容妃正好不在,洛雪凝见了五皇兄,十分欢喜。兄妹两人坐在宫室中,丹阳公主一页一页地看林辰的信。
洛凭渊但见妹妹明丽的脸上起初微笑,渐渐转为严肃,最后蹙眉说道:“他竟然还不肯回来,要留下参战。”说着将信纸一丢,便现出几分恼怒,“一走就是四十多天没有音讯,结果就写来这么一封信,等他回京,看我理不理他。”
“原来林辰走了四十多天了,”妹妹的反应全在预料之中,洛凭渊笑道:“我都没数日子,还是雪凝记得清楚。”
洛雪凝被他抓住了话柄,脸上一红,随即着恼道:“你们一个个只想着当英雄,既然每次连问都不问我,还写信来做什么。也是,这信也不是给我的,那还让我看个什么劲。他那么喜欢边关和战场,爱和四皇兄帐下的英杰将才凑成济济一堂,那么乐意看北辽人的丑样,就在韶安杀敌好了,用不着说什么让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