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云后(202)
徐阳愣愣地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茶水之后,犹豫道:“你以前说不在意我与王府还有无联系,但是……前些时日我已经跟王爷谈过了,他说放我自由。”
他有些意外徐阳将话题扯到了这上面,也意外于对方的坦诚。即使他一直都隐约知道徐阳对贤亲王依旧忠诚,来季宅的目的并不完全单纯,他也从未想要揭穿过。
“好端端的说起这个做什么?”他故作轻松道,“徐兄现在可没有自由,还得给季宅再当一段时日管家。”
徐阳看着他,“我的意思是,刚才段文甫不是说你找不到证据吗?你即将离京,可以将这件事情交给我……我来帮你找证据。”
季别云愣住了。
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呆呆地捧着茶杯,感受着茶水的温度一点点变凉。
徐阳难得在他面前表现得有一些紧张,然而看见他这副模样,突然叹了口气。
“我并不是强求。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一定尽自己所能帮你。”
季别云终于回过神来,问道:“即使需要前去灵州?”
徐阳郑重地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
翌日,天色蒙蒙亮之际,宸京全城戒严。
城北郊外聚集着浩浩荡荡十万将士,而皇帝亲临延光门,率领百官为大军践行。
季别云骑在马上,仰头望了一眼高耸的城墙。元徽帝立在正中央,神色晦暗,既无欣喜也无担忧。旁边站了许多大臣,而在人群之中他一眼瞧见了那个僧人。
观尘也来了。
他昨夜等了许久也没有等来和尚的身影或书信,更遑论只言片语。
自己终究是没有听观尘的话,但观尘终究没有强硬地再次囚禁他的自由,用沉默却纵容的方式做出了让步。
身上的盔甲厚重,他没有觉得难受,反而在看见观尘之时,心里沉重得快喘不过气来。
他期盼着对方能在这短短片刻露出笑意,至少让这场告别不那么沉重。但没有,僧人只是定定地的看向他,即使隔了如此之远,季别云也能够确定观尘的目光在自己身上。
在临行之前,他看了最后一眼。
尽可能扯出了一个不算难看的笑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道:“等我回来。”
作者有话说:
小云和观尘还有几章就和好了,大师的冷漠只是表象罢了
第98章 守空城
离宁远军出征已经过去五日。
是名院内有一台刻漏,摆在屋外回廊角落里,是去年先帝赏赐的。以往院内再静都听不见滴水声,可这几日夜里观尘总能听到规律的水声,点滴到天明。
前线军情每日都会传到宸京中,宁远军疾行千里,已经到了陇右道。但万良傲在这段时间里又攻下了两座城池,军中的蚩鹘人到底不完全听令,在大梁的国土上堂而皇之地劫掠,然万良傲对此没有任何约束。
襄军就快逼近穹关,一旦跨过此关隘、渡过穹水,便能毫无障碍地侵吞数百里的国土。
大梁必须先守住穹关,才谈得上后续的平叛。
或许昨夜宁远军便已经与襄军交锋了,只是战报尚未从前线传回来,观尘一颗心便一直悬着,随着刻漏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胸口晃来晃去。
宸京明明还有如此多人,可他总觉得自己像在独守空城。
又是一日清晨,观尘走出房间第一件事便是将刻漏的水全倒了。
院内终于清静下来,他怔怔看着不再运作的刻漏,过了好一会儿才有所动作。他出了是名院,不疾不徐地朝前面大殿走去。自从开战之后,悬清寺的香火便更旺了,甚至连元徽帝昨日都派人来传过口谕,今日会来悬清山进香。
寺内上上下下皆已准备妥当,今日不接待香客,只恭迎圣上。
元徽帝接近午时才来到悬清山,走到山门前时已经是气喘吁吁,比上一回更加疲累。这次也停了下来,抬头瞧向先帝御笔书写的牌匾。
“十方清净。”元徽帝喃喃道。
观尘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元徽帝转头问道:“先帝当真在此处寻到过清净吗?”
千僧会那一次,元徽帝看着这方牌匾眼底都是怀疑与嘲讽,可这一回却又迷茫起来。他看着这位皇帝的神情,恍惚间看见了曾经的先帝,都是至高无上者,又都因手握生杀予夺的大权而陷入矛盾。
“人心才是最有可能清净的地方,”他答道,“先帝寻的是心里那块净土。”
然而到死也没有寻到。
观尘在心中冷漠地做下如此评判,之后领着元徽帝进入悬清寺。
其余人都跟在五步之后,只有他们两人一前一后错开半步。
元徽帝迈过高高的门槛,低声道:“朕的父皇是多么丰功伟绩的一位君主,也是所有子女的表率。无论愿不愿、想不想,冥冥之中所有子女都在学他,有人学去了他的杀伐果断,有人学去了他的聪明睿智,至于朕……应该是最为独特的,毕竟只有朕同他一样坐上了皇位。而到头来,朕从先帝身上学到的,竟是成为君主之后的犹疑与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