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妾(双重生)(8)
“杜曲梨花杯上雪,灞陵芳草梦中烟。”
老和尚将签子放下,官白纻应声转过身来,依旧面含笑意:“如一大师,请您为小女解惑,这签文究竟是何意?”
“杜曲乃宴饮之地,杯上凝雪是无人关怀、冷落之兆。”那老和尚神情有些不耐,却还是耐着性子往下说去。
“前句便是暗指施主姻缘开端于宴饮,梨花色若杯上白雪,则示意此段姻缘,美人终究不得夫婿关照,因而只能凝作杯上之雪,受尽冷落凄凉之苦。”
“灞陵乃送别之处,含离意,离别之后,则是施主心中向往的更加开阔的如烟芳草。”
“此签解姻缘,施主若想得良缘,须断爱欲、舍废物、离执念,才有出路。”老和尚说得十分浅白,他咂咂嘴,从身后掏出一把大蒲扇,赶着攀爬到脚边的小虫。
半晌后,忽然抬头,鼻头耸动,眼皮耷拉着,已是极度不耐的模样,“施主,老衲还有客人,便不留你了。”
“如一大师,小女今夜叨扰,不是为求姻缘,自然也不是解姻缘。”
如一闻言,也不抬眼,只是将脚边一条长毛虫掀翻在地,任由它露着肚皮疯狂抖动着几只带毛的细脚。
“施主可知这签文的由来。”
“是位狂人的禅诗。”
“后两句可知晓。”
官白纻不由地想去捻动手腕上的佛珠,却垂眼瞧见空空如也的手腕,怔然停手,应声答出,“前程两袖黄金泪,公案三生白骨禅。”
老和尚终于抬眼,仔细瞧了官白纻一眼后,又把眼皮耷拉下来,“施主,您若不问姻缘,这两句诗便是大凶大恶之兆。”
“两袖黄金泪,便是半生荣华尽付烟云;三生白骨禅,是生生世世,不能得道超脱之兆。”
“面如观音,心如蛇蝎,身着白衣却两手鲜血,手持佛珠却身负滔天杀孽。”
“喀嚓——”,烛火的灯芯被拦腰间断,屋内险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官白纻握着剪子,面无表情地看向老和尚,眼神浅淡,辨不出什么情绪。
老和尚不慌不忙地用扇尖将脚边的虫子翻过身来,那长毛虫得了自由,疯了一样地朝外爬去,钻入地板的一道缝隙中,悄然而逝。
二人在沉寂的夜色中相对而坐,窗外传来起伏不绝的松涛声,有隐约的钟声和诵经声遥遥传来,那是在大殿为老夫人祈福的官家女眷。
官家除官白纻之外,所有的人此时都在恢宏的诵经堂内诵经祈福,每人都在一个单独的小隔间里,银栀此刻还守在自己小隔间之外。除了她,没人知道官白纻今夜外出过。
她侧首,眼睛不再看向老和尚,手指却深深地绞紧,握住那把银质的小剪刀。
“吱呀——”
老和尚的房门被推开,年轻的小沙弥走进屋内。
如一放下手中的蒲扇,官白纻还攥着那把剪刀。
又进来一个七尺大汉,穿着锦衣,气度不俗,手里拎着一杆白玉柄的灯笼。
官白纻怔住了,握着剪刀的手开始颤抖。
最后一人踏着木屐逆着月色走进来,他身披黑色的大氅,更衬得面如冠玉。
那人进门,在眼睛适应了屋内的黑暗后,借着浅淡的月色,打量完了屋内的情形。
他经过还发着懵的小沙弥和三思,掠过坐在蒲团上的老和尚,踱着步子,走到官白纻身前。
男子伸出手来,握住剪刀的尖峰。
那只手的拇指戴着玉扳指,那品相极佳的扳指与剪刀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相撞之声。
官白纻抬眼看着他,两眼落下泪来。
“爷。”
他听见她这样唤他。
如此,便是她也回来了。
“腕上的珠子呢?”
“断了。”
“回头再给你送去一串。”
他说的这般熟稔轻巧,就好像他与她不是隔了整整一个前世今生,而是昨日才匆匆分别,今日便恰巧遇见。
他们都不是情绪外露之人,对彼此的熟悉又都深入肺腑,官白纻抬眼,恰恰对上殷俶黑深的眼眸。
二人在明月松声中对视,只一眼,便似千言万语,都以互相知悉,不必赘言。
他从她手中接过剪子,放到一边,“如一大师,这里还有烛火吗?”
老和尚悄无声息地佝偻下腰背,遮掩寒湿的后颈。
被一介女流吓出一身冷汗,这种事传出去,他也不必在佛林中继续混了。
老和尚没好气地指派小和尚去取火烛,三思则被主子打发出门外,站在不远处,迷迷瞪瞪地盯着天上的月亮。
小和尚重新点亮火烛,又殷勤地看了茶,官白纻坐在火烛一侧,殷俶自然地在另一侧落座,离她不远不近。
那老和尚坐在蒲团上,也不摆弄蒲扇了,只是仍旧耷拉着眼皮,恶声恶气地问道:“施主深夜前来,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