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彼不知己+番外(76)
他看出来李晚玑还想让他再抽几签,幸好下人及时端着酒菜过来,高泞顺着将话题转移开来:“李兄还未用过飧食罢?厨房准备了几个菜,都是些家常小点,还望莫要取笑。”
李晚玑愣了愣,撇着嘴将竹筒收起道:“怎么会取笑,谢谢还来不及呢。”
高泞见他情绪明显低落后又补了一句:“嗯,用完膳后再继续抽签卜卦。”
“好嘞。”
餐桌上二人无言,李晚玑已然开始懊悔方才突兀的举动,马屁拍到位了就行,怎么自己先开始玩起来了?他预想中是层层递进,而不是这般莫名其妙的失态。
他顾着自我懊恼,以至于直到酒水入喉的瞬间李晚玑才反应过来高泞给他斟的原来不是茶。
“醉仙居的酒果然名不虚传。”他必须得找点什么话来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尴尬。
“嗯,还得多谢李兄倾囊。”说着,高泞又往他杯中注满了酒。
李晚玑不得已只好喝下,随后也给对方斟了满杯:“这是买来送你的,你多尝尝我们京城的好东西。”
高泞被这句“我们京城”惹得心中一阵苦笑,面上依旧只是颔首应好。
酒不知过了几巡,李晚玑的眼神明显有些飘然,心想着怎么这二两酒这么耐喝的同时,他将手搭在高泞肩上,把脑袋凑近,慢悠悠地问出那句话:“你说,我究竟惹你什么了?”
“李兄何出此言?”高泞不解道。
“不就是,看我在你归京那日冲撞了你,心里不满吗?我跟你说,咱们做人不能这么小肚鸡肠,知道吗?别想着整我了,哥哥没那么好整。有这闲功夫,不如去找个好姑娘…不然怎么成婚阿,你要不成婚,我不就又成神棍了么?”
高泞听他絮絮叨叨念了一大堆,可算是明白李晚玑次次和他相处时那种说不出的怪异感是为何。敢情对方是把他当成睚眦必报的小人了,相处时总想着怎么逃怎么避,才显示出各种各样的尴尬不适。
“在你眼里我就是那样的人?”
“嗯?”李晚玑又凑得近了些,对上他的双目,“不然你为什么之前天天在我身边转悠?阴魂不散一样…不是别有用意是什么?”
别有用意是真,但天天在身边转悠这事令高泞直在心里喊冤,他不过也就连着三天见了李晚玑,怎么就成了对方口中的“阴魂不散”?
他想回应什么,未料李晚玑先开了口:“对了,把东西还我?”
“什么?”高泞不解道。
“你少装蒜了,快把铜币还我。”说着,李晚玑另一只手做出了索要的动作。
“什么铜币?”
“还能有什么铜币?那对你来说是垃圾,但可是我的宝贝…快还给我!”
他“哦?”了一声,继续道,“那你说说,是何时丢的?为什么会丢在这?”随着质问声起,高泞的眼神渐渐撕开覆在上头的薄纱,失了以往浮在表面的笑意。
李晚玑被这么一问,索性倒在高泞身上,望着天,似是要准备道些什么新奇故事:“什么时候丢的?就是跟陈礿来这丢的…估计是走到门口丢的吧…我自己也不知道。”他又用后脑勺重重地敲了一下靠着的人,“是不是不想还?你留着又没用…卖不了几个钱的。”
“李晚玑,你那日有没有听到什么?”确认对方真是醉了,高泞选择直接开门见山。他跟人绕弯绕多了,可这次想走直路。
闻言李晚玑坐直身子,但也仅仅只那么一瞬,很快又趴在桌上,合上双目,嘴里黏糊地说:“我能听到什么…听到你快死了,听到那什么蒋昇……”
高泞的眉头在听到“蒋昇”二字时倏然紧蹙,不知何时滑到手心里匕首也现了一截隐隐约约的寒光在外。
“蒋昇怎么了?”
“蒋昇…蒋昇…他……”李晚玑的声音越变越小,最后只剩下平稳起伏的呼吸声。
他睡着了。
见到猎物放松的一刻,高泞下意识抬手,刀鞘迅速贴上领口,寒刃离脖颈的肌肤只有不到一寸,只要他再靠近一些,就可以如以往一样轻易割开皮肤下掩着的命门。四下无人,唯独只剩一院花草摇曳。皎月当空,投射下的光拉长了二人的影子,亦映得那截离鞘寒光更显无情。
只要再靠近一些,他便无需再担忧任何因此事而生的节外之枝,只要再靠近一些,世界上知道高瑥宁没死的人又少一个,他甚至可以活得更加洒脱。
虎纹匕首伴他数载,却依旧是柄利刃,终是刀剑无情人有情,纵然斩尽荒芜,也无法在此刻斩断愁肠。他心落空了一瞬,却又仅仅因想到那人倒在血泊中的那一瞬合上了刀鞘。寒影不再,徒留一声无奈哀叹,无人知晓他叹的是自己无能,还是忘恩负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