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彼不知己+番外(57)
他松了松眼,下一刻便看见那只逆行飞鹰正在下行,似是欲落在重重帷幕后的那片空地上。高泞收紧肩上的衣裳,缓步循去。
此刻约莫亥时,为了维持良好的备战状态,兵士于未开战前亦需保持基本操练,大多数人早已入眠。营地沉寂万分,轮值守夜的兵士亦是站在原地昏昏欲睡,除去随风摇曳的营火外,仿佛整片区域都失了生气。
待高泞走近后,夜深难辨,只能借着不远处微弱的火光,隐约在漆黑中勾勒出人形轮廓。他站在空地前的最后一顶帷幕旁,帐内之人已灭烛光,正助他掩了半身,匿于夜中。他走得慢,驻足时摇晃的人形轮廓已作势要放走手上的鹰鸟,高泞只看见黑影振翅,重新消失在空中。而转眼,人影亦随之形散不复。
自那夜后,高泞更加在意盘空的鹰群,偶有几只下俯,离得近了,他发现鹰的脚上皆挂着铜环,无一例外。
与那日夜巡相隔半月,他又在夜晚见到逆行而来的飞鹰。这次他加快了脚步,瞧见那个黑影招鹰受鹰,猛禽收翅立于手臂之上,高泞看见黑影从鹰鸟脚上取下了什么,轻抚羽毛后便又即刻扬手挥去。
翌日晨练时,高泞依旧时不时仰首望天,惹得其他兵士上前询问:“副将在看什么?”
他看了眼来人,面熟,可高泞记不起名字。“在看天上鹰群。”
“南蛮人真是好兴致啊,天天朝我们这放畜生,”那人也朝着高泞视线方向望去,“啧。”
上头有只鹰掠过,排泄物正正好落在了那人右肩上,高泞耳边随即传来一声咒骂“真是群畜生,老子迟早有天把它们宰了。”
他闻声看去,眯了眯眼。周围的兵士不知何时围了上来,纷纷嘲笑那人运气不好,这是骂你鹰爹爹被听见了,在罚你呢。
那人也只咂咂嘴,自认倒霉。
“别理他们,去换身衣裳罢。”高泞笑着拍了拍他干净的肩膀,而后转身面向众人,“其他人继续。”
都说鹰喜在天色将暗之际捕食,他观察了一段时间,算是琢磨出了逆行飞鹰出现的时间——几乎是每十日一游,且皆出没于亥时上下。终有一日,高泞追着那只猎鹰,驻足后发觉并未有人在落脚点候着,确认四下无人后便学着那夜黑影的动作招鹰,记忆模糊,他只能依葫芦画瓢,一边挥动手臂,一边警惕周围的风吹草动。
……
回了营帐,高泞才得以仔细审查手中的东西。方才他从鹰脚上取下一张字条,纸张微微泛黄,书墨也并不果断,但重要的是字条的左下角,落着一枚小小的章。高泞虽是未同南蛮人有接触,却也曾在周府的藏书阁内见过。
异族文字框起苍鹰模样的线条,镂空的雕刻中现出一株微微盛开的海棠——这是南蛮的图腾。
烛光将他的影子映在帷帐之上,亦照得纸上的黑字更加清晰可见。
知足常乐,莫要贪心。本族实不好战,奈何尔等欺人太甚。此为无奈之举,若助得胜仗,可允黄金高位,虽不及中原,却能保安平享乐。保持往来,及时汇报。
拇指拂过左下的海棠苍鹰,他不禁失笑一声,将字条叠好收起后,吹灭了帷幕中最后的一丝光亮。
第二日操练结束,高泞跟着进了魏永鸣帐中。
魏永鸣是此次领军主将,高泞曾问过周藏晏魏永鸣是何许人物,也只得到一句不清楚。后来他听其他兵士私下议论道,魏永鸣本在东边校场帮着练兵,忽然就在不久前被召入京中,没过几日便成了此次的领将。
高泞是他的副手,二人驻边境前便在闽州打过照面,那时被周藏晏领着吃了茶,一番交流下来倒也觉着对方是个没架子的,算不上难相处。
魏永鸣进了营帐后便坐下,高泞为人和善,虽是日日挂着笑,但终归还是性子孤僻,营中少见有人能与他走得更亲近。无事不登三宝殿,魏永鸣瞧他面上那欲盖弥彰的神情,又怎能猜不到其中用意。
高泞回首确认帐外无人后,走近了几步。“卑职有要事相报。”说着,将攥着的东西放在魏永鸣身前的台面上。
魏永鸣被他态度影响,也不自觉深吸口气,拿起面前被捏皱的纸条。字条上内容不多,他很快读完,抬眼看向高泞,面上尽显惊愕。
“这是从哪得来的?”魏永鸣急问。
“鹰群。”高泞补充道,“南蛮借鹰传信,某日巡夜我发现营中有人受鹰,皇天庇佑,令我得以在偶然间截下这封……”
他加重语调,“策反书信。”
魏永鸣又将目光投射回手中泛黄的皱纸上,左下清晰印着的海棠苍鹰是不辩的事实,“苍鹰海棠…可知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