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见雪来(193)
“……”澹台净的手掌攥着她,她的手腕多了五道红痕,“是你。”
“很荣幸成为你的对手,”江雪芽漠然道,“你输了,大掌宗。”
澹台净的脸色蓦然沉下去,暴雪秘术瞬息发动,风雪充斥北辰殿,片片如凛冽的刀刃。澹台净脚下四周被冻住,震怒的风雪将江雪芽击下九重阶。她凌空旋身,单膝跪地,脸颊多了道被雪刃割出的红痕,胸口被冰霜封冻住。
若是平日的澹台净,冰霜会顷刻间冻住她的心脏,她根本无法存活。然而今日,匕首正中澹台净的心口,他的身子一寸寸矮了下去。原本冰冻的周围三尺地正逐渐解冻,他感受到一种痛彻心扉的苦楚,仿佛是来自伤口,却又似乎来自于更深处。他竭力调整呼吸,可是每呼吸一下都撕心裂肺地疼。血流涌出指缝,他倒下的身影如玉山倾颓,长长的灰发曳落于地。
有武官拔出刀,嘶吼着朝江雪芽扑过去。然而他很快被另一道刀光追上,殿中江雪芽的拥趸图穷匕见,纷纷振衣而起,袖下带出凛冽的刀光。殿中一片混乱,血肉横飞。殿外,军士队伍中的奸细悍然拔刀,砍向同袍的后背。
江雪芽拂去胸口的冰霜,站起身,与脸色苍白的澹台净遥遥相望。
这个男人恐怕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他忍着呼吸间的阵痛,一字一句问:“江雪芽,缘何叛孤?”
“因为我是妖,”江雪芽擦去唇角的血,张狂的笑容明艳似火,“澹台净,我是妖。”
她拔出手铳,澹台净鲜血淋漓的掌中亦凝聚冰雪。
瞬息之间,子窠和雪刃同时向对方飞去。子窠洞穿澹台净的胸口,他眸子紧缩,却不动如山,固执地注视对面那个女人。雪刃逼近江雪芽,扑面冰寒,江雪芽额前的发丝结上霜花。斜刺里忽然冲出一个侍者,替江雪芽挡了这一刃。侍者整个被冻住,摔在地上,碎成冰块。
江雪芽收起手铳,转身离去。澹台净倚在玄武石栏杆边上,渐渐涣散的眼眸映照出女人漠然的背影,眼看她越来越远,最后走进北辰殿门的光晕。
冷。
澹台净出生于冬日,身负“暴雪”终身体寒。他早已习惯寒冷,可临死之前,他竟因这寒冷产生了深深的痛苦。那仿佛是一种根植在魂魄里的痼疾,甚于头风,无法根治。他沾满血的手颓然一落,耳畔响起周围人的嘶吼:“大掌宗崩逝了!大掌宗崩逝了!”
而光晕中的那个女人,从未回头。
江雪芽在纷乱中走出北辰殿,将灵石填进中央星阵。时间掐得刚刚好,午时正,日头高悬,所有星阵灵石归位。庞大的光柱从星阵中喷薄而出,北辰殿厮杀的武官不自觉停了刀,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边都四方升起同样磅礴魁梧的巨大青色光柱,犹如传说中支撑苍穹的四方天柱。天穹变得昏黑,云层成为巨大的漩涡。边都所有人停下脚步,停下手中的活计,惊慌失措地仰望这一幕。
数里之外,刚刚苏醒的苏如晦裹着狐裘,颤抖着站起身,眺望风云变幻的边都。
“完了。”苏如晦沙哑地喃喃。
“怎么了?”混混们和僧侣们面面相觑,“边都发生什么了?”
苏如晦终于明白,江雪芽要他布的星阵并非为了筑什么“照妖镜”,而是要模仿黑街当年的整体挪移,放大无相法门的秘术效果,将妖族王城搬到边都。
这就是妖族克服万里路途降临人间的办法,这就是他们对付雪境长城钧天星阵的办法。他们不跋涉,不攻城,他们利用苏如晦,窃取他的星图和星阵,直接绕过了人间最强大的防线。
江雪芽成功开启了星阵,那阿舅怎么样了?恐怕是凶多吉少。阿舅若安在,怎么会让江雪芽开启星阵?苏如晦痛苦万分,怒极攻心,登时吐出一口血来。
眼见他情绪太过激动,桑持玉一个手刃打在他后脖颈子上,他倒入桑持玉怀中。
桑持玉抬头望了眼远方,沉声道:“传讯给韩野,让他关闭边都的黑街据点。所有在边都的黑街人士,即刻撤离。”
他的话音刚落,边都上空,巨大的城池从黑色漩涡中出现,如同一只魁伟的钢铁巨兽从天而降。妖族的岩石宫殿、漆黑的庙宇、高耸入云的石塔……还有其他喊不出名字的怪异建筑遮天蔽日地压向边都。人们哭叫着四散奔逃,他们的身后的木头飞廊、茶楼酒馆、民居寺庙被空中下降的城池当头压下,四分五裂。那些黑色的建筑中飞出无数可怖的怪物,有的扑着膜翅,有的曳着长尾,它们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它们都拥有冰蓝色的眼眸。它们的眸子冷酷又嗜血,映出底下蚂蚁般溃逃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