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岳临渊(283)
唐朝的这些律例,也都被大蘅国采用。
同时被采用的,还有“义绝”的认定:妇女只需要对其夫及其亲属有任何故意伤害行为,哪怕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都可以判为“义绝”;然男子除非是殴杀其妻及其至亲亲属,或者是贩卖其妻,否则都不构成“义绝”。
换而言之,除非把人打死,否则妇女不能和离;若妇女不经过夫君同意便擅自离家或改嫁,都将面临牢狱之灾,出狱之后,也将被送回夫家。
钟清衡遇到自己夫人时,那名可怜的女子正在逃亡的路上。
她是高嫁,当地人人都羡慕她攀了高枝,然而事实却是,她被迫嫁给一个比自己年长三十岁的男人为妾,并且动不动就被拳打脚踢,她不堪折磨想尽办法从那地狱一般的夫家逃离。她逃出来后遇到钟清衡,钟清衡听了她的遭遇后决心要帮她,却最终还是被官府的人找到并将她抓了回去,当时她的父亲已经被她的夫君打断了双腿,她在堂上声声泣血控诉夫君的暴行,却依旧还是被判入狱两年。
当时的钟清衡不过一介布衣,空有秀才之名,加之出外游历身上所带银两并不多,即便想要帮她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入狱。而她的父亲,虽然他后来帮忙照料,仍是因她夫君下手太重,没过多久便病逝了。她在狱中肝肠寸断,而他在外奔走试图帮她以“义绝”之名与她夫君和离。然而官府与她夫君勾结,收下贿赂,官府不认是她夫君将她父亲打死,直言两年之后她出狱,依旧会被送回夫家。
她在狱中无比绝望,还受到了被他夫君买通的狱卒虐待,连续数日的无故虐打之后她奄奄一息被丢到了乱葬岗,至此终于看清险恶世道的钟清衡想着至少要为这个可怜的女子收尸,趁夜前往乱葬岗,寻到她时却意外发现她竟还有一丝微弱气息,于是连夜将人带走,这才保住了她的性命。
大蘅国现有与女子相关的律例,所保护的其实多是男子的利益,若想要修改这些律例甚至加添新的律例,触及到的便是大蘅国所有男子的利益,如此,又怎可能不受到来自百姓的反对与抗拒。
对于钟清衡所言,楚岳峙又何尝没有考虑到,正因为知道,所以才会想到要用天子下嫁来模糊掩盖真正的目的。
坐在御案后方,手又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玉佩,楚岳峙眉心紧蹙久久不语。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想要为女子立法都是一件极难的事,从朝臣到百姓,都会遇到极大的阻力,这些他都知道,可他就是不想也不愿,将这样一个难题留给楚慎独去解决,他希望,是自己将路铺好,尽可能地扫清那些阻挡在前方的困难与障碍,如此,他才能放心地将帝位传给楚慎独。
他不是不相信自己和司渊渟教出来的孩子,也不是认为楚慎独没有足够的能力承担重任,只是身为一国之帝,他想要完成自己的理想,而身为楚慎独的父皇,他也想为自己的皇儿铺平道路。
第156章 不计毁誉
这些年,身为大蘅国的皇帝,楚岳峙并未再禁锢过百姓们的思想,这么多年来他甚至极为鼓励百姓说出心中之言,力求百姓之声可上达天听。
百姓固然无法从治理国家的角度考量得那般全面,但百姓所言,大多都是百姓所需。
让百姓的思想得到解放,逐步让百姓的接受度与包容度变高,这中间花费了十年;之后设立女子学堂,让女子也有接受教育的资格,尽可能淡化世俗对女子的固有看法与定义,在潜移默化中令女子得到比过去多一点的尊重,这一漫长过程又花费了十年。
如今,已是他在位的最后几年,在大蘅国的律例中加入保护女子的条规,将会是他最后想要推动成功的改革。
身为皇帝,看似在万人之上,但实际上他所受到的掣肘比任何人都更多,因为他有太多要顾虑的事。
律例的修正永远都是滞后的,因为新的律例一旦制定,就不能再轻易推翻修改,否则朝令夕改将失信于民;并且,新律例制定后,同样也需要交由时间去验证可行与否,该如何完善。
“唐尚书在前些年曾再次请旨,对官员考课进行完善。”楚岳峙在漫长的沉默后,再用手碰触御案上那杯茶水时,杯身已经不再温热,他没有端起茶杯,只是和缓地说道:“他提出,要将对礼法的修正纳入官员的考课中,即官员的各项考核中,应当有一项,是对于礼法在实际情况中的修订完善内容。你们这些年,也经历了多次的考课,想必也明白,朕是为何准了唐尚书后来再添加的这项对官员考课的改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