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145)
宋羿一走,小儿便撑着膝盖跳了起来。宋景晔巴巴地伸手过来扶她,被他嫌弃地避了开。不过是跪了下,又不是起不来,要人搀扶做什么。小儿没工夫理会皇孙的矫情,自然也不再管身边跪着的何怀敏。
“你什么意思?”宋景晔不快到了极点,但小儿是他唯一的朋友,他并不想与她撕破脸。
“没什么意思,”小儿转过头,对着他做了个鬼脸,“烦你,不想和你玩了!”
回到乾清宫后,宋羿召了太医来行针。他的病症不算严重,但时时发作,没有见好的趋势。
“禁宫干热,陛下若是不愿去北海,或可去延庆宫避暑。”太医也忍不住对宋羿建议。
“再说罢。”宋羿不置可否。
太医走后,寝殿内燃起了安神香。因为宋羿年纪尚轻,太医也不敢给他开太大的剂量。宋羿和衣卧床,这一觉睡得也不甚安稳,脑中梦境频繁。梦里有朱启佑,宋羿想瞧瞧他如今的情形,却如何也看不清脸。大概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宋羿想着该起了,却又经历了鬼压床,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
如此折腾了许久,宋羿觉着自己睡了一宿,大概连上朝都晚了,王裕才轻轻地推醒了他。
王裕挂起床帐,躬身过来要搀扶宋羿起身。宋羿却生了起床气,一巴掌拍开了太监的手。
“不是叫你一个时辰便叫朕么,怎么拖了这么久?”宋羿不悦道。
“刚好一个时辰,奴婢记着数呢。”王裕道。
宋羿瞥了他一眼,蹙起眉,也没再说什么。短短一个时辰,他倒好像睡了一整日,浑身都不舒服。
王裕察言观色,将宋羿扶了起来:“陛下睡得不好?头可还疼?”
“倒是不疼,昏昏沉沉的。”宋羿在内侍的服侍下穿上鞋,“把窗子打开罢。”
宋羿靠窗坐下,扯了本折子拿在手中,又想起睡前吩咐王裕的事。
“景晔身边那个……”
“如松。”王裕提醒。
“对,如松。”宋羿道,“查清楚了?”
“是,奴婢差人将如松带回来问话,便是他将那套书具摔坏的,又栽赃给何怀敏。”王裕熄了香炉,吩咐着摆上晚膳。两人一问一答,都没将那坏了规矩的如松放在心上。
王裕盯着摆膳,见宋羿半晌没有后话,又问:“给小殿下安排新的侍从,陛下可要看看?”
“与朕何干?”宋羿将折子丢回书案,“叫他养母自己选,别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来问朕。”
王裕揣摩着宋羿的意思,似是放弃了宋景晔,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可惜。他没有多话,恰好晚膳已然摆好了,他便侍立一旁服侍起天子用膳。
这两年来,宋羿的脾气愈发不好,连王裕这种从小跟随在身边的人也多加了几分小心。眼见着北征大军就要回来了,日后有朱启佑伴随身侧,说不定天子的脾气能稍微改善些许,他们这些服侍的人也好过一些。
第六十九章 凯旋
为了庆祝北征大军凯旋而归,宋羿在太液池举办了宫宴。
这几年宫内宴饮很少,即便年节宴会也一切从简。这次的宴会由礼部操办,宋羿特批了数目不小的银两,只为了让归来的将军们好好热闹一番。
大洛的文臣地位高过武官,相应的武官官阶晋升更容易些,因为即便官职高了两级,武官也要对文官客客气气。朱启佑一路立功,在宋羿没做最后封赏的情况下,已然荣升正三品军衔。
即便如此,在宫宴之上,将军与天子的距离仍然遥远。
宋羿一早从礼部要来了图纸,他知悉宴饮布局,朱启佑如今坐的位置他心中了然,但也隐隐瞧得清身型罢了。
远远望去,那人与同僚谈笑风生,似是很受武官们的喜爱。武懿太子的身份终于成了过去,朱启佑这年二十四岁,便以军功在朝中奠定了自己的地位。
许是御座上的目光太过灼热,朱启佑喝光了同僚敬来的酒,向上望去。天子举止轻松,单手撑着下颌支在御案上,对他举了一下酒杯。
宴饮过半,宋羿率先离席。这是天子对臣子的体量,有他这个皇帝在,臣下们很难开怀畅饮。
王裕过来送赐酒,朱启佑看懂了他的眼色。但他近乡情怯,并没有马上离席去往乾清宫,而是继续与同僚谈笑,仿佛话题当真那般有趣。
宋羿回到乾清宫后,吩咐宫人点了好些灯,将殿内映衬得很亮。年轻的天子倚在塌边坐了一会儿,扯过一本折子又丢开,抬起右手遮住了眼睛。
“将灯熄了罢。”宋羿吩咐道。
朱启佑过来的时候,寝殿的烛火已然熄灭了。宋羿独自坐在凳子上,单手支颌守着一盏昏黄的烛火。朱启佑穿过月亮门,单手扶着多宝阁的架子,看着宋羿不说话。火光照亮了宋羿半边脸,忽明忽灭,记忆又回到了六年前那个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