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浮屠青铜花(13)
如果是以前的南风,此时肯定已经毫不犹豫地去抓他的手,熟练地施展撒娇手艺;可现在的魔尊繁尘连触碰他都要鼓起十分的勇气,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沈却寒,企图无声地求饶。
沈却寒被他看得心软又心痒,忍不住抬手在他头上呼噜了一把,把微凉顺垂的长发揉得炸起几根毛,才满意收手,正经人似地道:“好了,不是故意瞒着你,实在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第一次睁眼就是十几天前,在凡间地界的山洞里,出来后一打听,才知道竟然已经过去了一百年。”
他忽地想起什么来,问道:“照眼下的情况看,我应当是没死成才对,只是被人转移到了别的地方,你们当年既然没亲眼见到尸首,怎么认定我已经死了?”
他每说一个“死”字,南风的脸色就难看一分,然而避无可避,他再不愿说也只能开口回答:“我们在山上接到千钟门传信,说你已经……已经被魔气吞噬,粉身碎骨,城中只找到了你的断剑。后来我们又试了各种的法子,借来许多招魂法器,也都没有回答。”
沈却寒“唔”了一声,点头道:“难怪,连魂魄都召不回来,十有八/九就是了。”
南风闭了闭眼。
他没有说的是,在占据松花城以后,他走遍了城中每一寸角落,亲手翻开过每一块遗落在焦土上的尸骸,穷尽人力,最后却只能证明他最重要的人已经彻底身死魂消,无迹可寻。
“有人抢在你们前面救了我,”沈却寒思忖道,“谁会做这种事?既然肯出手相救,为什么又不告诉你们?”
“当年松花城除魔这件事蹊跷很多,不止一股势力在里面搅混水。”南风道,“师兄,你不知道是谁救了你,那你知不知道是谁害了你?”
这个问题里本身就包含着一个令人悚然的答案,沈却寒倏然扭头看向他。
南风垂眸低眉,明明没什么表情,侧脸纹路在温润珠光下却显得异样狰狞,仿佛他体内封印的某种可怕魔物正在挣扎不休,随时都要破体而出。
“上一次仙魔大战后,仙门从前代魔尊手中缴获了魔族至宝诛天令,由于那东西干系重大,仙门不能任由它流落世间,于是经过商议,决定由当时参与大战出力最多的七大门派共同封印此物,并交给巡天阁保存。”
“师兄,”他握紧沈却寒的手,深吸了一口气,“你出事的时候,这件东西就在松花城。”
九云派师兄弟们惊闻噩耗,星夜兼程赶往松花城,然而彼时城中早已沦为魔气肆虐的炼狱,他们只能站在半空远远地确认一眼,无法靠近,更无从细细寻找。
庄若孚与袁雪练急着回去操办后事,南风不肯跟他们走,他那时离失心疯不远,甚至没有与同门打声招呼,就一个人跌跌撞撞地闯进了血雾缭绕的城门。
他像个幽魂一样在城中游荡三日,满身是伤,血几乎流干,最后力竭至跌坐墙角,正艰难地喘着最后一口气时,忽然听见夜风中送来人语。
“小心点!这东西邪性得很,又见了血,不好对付,你们去结北斗伏魔阵,听我号令,快!”
南风混沌的脑海隐约被这声音触动一下,还等没他想清楚,南方数步外七道剑光冲天而起,霎时间风停云住,金光剑阵浮现于半空,犹如一只巨大的盘子倒扣在松花城上方,自外而内牢牢压制住了四溢魔气。
原来是仙门出手镇魔——南风悬起一半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可这口气还没松到底,霎时异变陡生,城中心忽然爆发出一团磅礴的血气,“轰”地一声直冲云霄,以摧枯拉朽之势,顷刻将伏魔剑阵炸了个粉碎。
南风眼前一花,只听“砰”地一声,浮在空中的七名修士被气浪掀飞,其中一个凑巧正落在南风跟前。
松花城内煞气过重,早就引来了雷云,城内昏暗得昼夜难辨,南风只能勉强看见那人模糊的身形,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横在道路上,新鲜的血腥气暂时盖过了此处原本的腐朽气味,显然已是凶多吉少。
无边魔气汹涌向城心汇聚,如百川归海,雷云中骤然现出长蛇似的紫色电光。
第一道惊雷落下的那一刻,魔气凝聚成了人形。
“巡天阁主,好久不见。”粗哑阴鸷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本尊被囚数十载,有生之年得以重见天日,还要多谢你援手之义。”
空中遥遥浮现出另一个身影,巡天阁主仇长胤的怒吼混在炸雷里,南风没有听清,只听到那魔头冷笑了一声,讥诮地道:“这里又没有别人,何必惺惺作态?若不是阁主先解开封印,又拿这满城枉死人命祭我,本尊哪还有脱身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