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骰子控制的世界[西幻](882)
命运的双重性。世界的双重性。平凡人的生活和那些更深邃、更可怕、更庞大的话题。
……似乎也不是必须得分个高下,不是吗?他心想。
如今他掌握着这么庞大的力量——梦境、命运,了解到如此复杂难辨的世界的真相,而他还怀念着地球上那种懒散的、闲适的,对世界的本质一无所知却仍旧愉快轻松的,小说家的生活。
这世界足够庞大。
“……这世界足够庞大。”
他听见翻译的话。他猝然抬眸望过去。
讲台之上,陌生的男人讲述着米德尔顿的哲学往事。翻译一字一句地翻译着他的话:“在米德尔顿的哲学观中,这世界足够庞大,所以,我们对于世界的探索、挑战,也足够被世界包容。”
西列斯不由得一怔。这话的意思显然与西列斯刚才想的不太一样。
不过他也提醒自己,别在这时候走神,这是对这位教授的不尊重。他便收敛心思,凝神聆听着米德尔顿的哲学思想。
他不出意外地发现,尽管说是人与世界,但其实在米德尔顿,最常提及的话题终究是海洋,尤其是福利瓯海。
人们的观念总是无法超出自己生活的区域。米德尔顿人也一样。他们在积极意义上的哲学观念,总是充满了一种面对风暴、面对未知大洋,主动探索、积极进取的乐观精神。
这相当符合米德尔顿人的日常生活,甚至符合得有些刻板,仿佛米德尔顿人生来就只能当个水手一样。就不能做点别的什么吗?
西列斯在心中给自己讲了个冷笑话,不过他自己心知肚明,他只是想缓解一下刚刚那种想到过于高深话题的沉重情绪。
而米德尔顿人消极意义上的哲学观念,也不可避免地与海洋的风暴、阴晴不定的天气、冬日寒冷的冰川等等有关。
他们认为自然与海洋仿佛成为了一个暴君。他们只能接受、无法反抗,只能屈从于神明的冷酷与威严,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
他们过去的祖先如此,他们未来的后辈同样如此。他们的生活从几千年之前到如今,从未发生过什么改变。
在最后收尾的时候,那位哲学专业的教授说了一句简短的话,而之后被翻译成了一长句话。
“风暴可能随时来袭,而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做好准备。”
这话让西列斯觉得有点耳熟,他很快望向了约翰尼,想起他们在金斯莱遇上那场风暴的时候,约翰尼就曾经表达过类似的意思。这似乎是米德尔顿的一句俗语。
西列斯心想,这似乎是更为折中一点的说法,同时也蕴藏了一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意思。
他们认为,人类终究无法改变神明的想法,所以只能逆来顺受。
在这位哲学专业的教授之后,来自贝休恩大学文学专业的教授就站上了讲台。他向来自康斯特的教授们介绍了米德尔顿的文学。
诗歌与小说是米德尔顿文学中最绕不过去的一环。如果说在康斯特,游记、传记等等纪实性文学是某些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那么在米德尔顿,非纪实性文学才是重中之重。
那种粗犷磅礴,如同海洋、如同冰川、如同自然的宏伟气质,仿佛浸透了米德尔顿的艺术家的灵魂。他们必定在诗歌中赞颂大海的汹涌澎湃,他们必定在小说中描绘英雄的迷人史诗。
而隐藏在这种气质之下的,是某种以悲惨故事为底色的惨痛牺牲。几乎每一位米德尔顿人都见惯了死亡,因大海、因饥荒、因严寒。这世界于他们来说,就是一场沉重的考验。
这种考验甚至消解了神明对他们的影响。
在整场演说中,西列斯注意到,“神明”这两个字反而是不怎么被提及的。
神明的力量、神明的威严,对于米德尔顿人来说,已经融入了他们的日常生活之中,融入了他们无比崇拜的“海洋”之中。神明即世界,世界即苦难。
在这里,高高在上的神明仿佛也已经成为了米德尔顿人意志的一部分,共同铸就了这个国度的灵魂底色。
看得出来,米德尔顿的文化与观念给康斯特的教授们带去了些许的冲击。
在康斯特,神明是神明,世界是世界,普通人的生活仿佛与神明、与那些更为宏伟的力量无关。
但是在米德尔顿,情况却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米德尔顿人的确不怎么将“神明”两个字挂在嘴边,但是,他们的思想却被神明彻底禁锢。
上午的演说结束之后,他们便一同去贝休恩大学的食堂吃饭。几名教授都十分热切地交谈着,西列斯也不例外,即便他们不得不在翻译的帮助下才可以进行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