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命大臣自顾不暇(34)
案上香草香炉,龟甲卦书,统统给萧贽让路,被许观尘推到一边,放上药箱烛台。
殿中再无别人,他再去端了一盆热水,用沾了水的棉布,细细地擦去萧贽手心血迹。
三四道狰狞伤疤,每日都被萧贽用匕首重新划开加深,许观尘看着也疼。
他想问一问萧贽,做什么非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后来转念一想,他都问过三遍了,再问也没意思,也就没有再开口。
萧贽架着一只脚,踞坐在他面前,垂着眼眸,没见过许观尘似的看着他。
却是萧贽先开了口,淡淡的语气:“你怎么回来了?”
许观尘低着头,闲话似的回他:“算算时辰还来得及,就回来了。”
“我以为你……”萧贽道,“不回来了。”
许观尘解释道:“一时没看住飞扬,他跑出去打架,呃……玩儿,为了等他,才耽搁了一些时候。”
许观尘转头,将细布浸在温水里,洗了两遍。
萧贽却忽然扶额失笑,许观尘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只是不常见他笑,也跟着勾起了唇。
许观尘按住他的手,再小心翼翼地用巾子擦了一遍,从药箱里翻出金疮药与细布。
萧贽将手递到他面前,道:“你吹一吹。”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要求。许观尘顿了顿,试探着朝他手上吹了一口气。
之后萧贽就由着他包扎伤口,见他低头垂眸,模样认真,有心逗他,便唤了一声:“道士。”
那时许观尘正用细布把伤口缠起来,点头应了一声“嗯”。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用刀子划手。”
许观尘道:“我都问了三遍了。”
他手指翻飞,将细布打成个结儿。包得很好,但是他转念想想,包得再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被萧贽拆开划烂了。
今晨打坐时,戴在手上一枝香草,此时还扣在手腕上。
许观尘轻叹一声,褪下环结,用香草把萧贽的手给圈起来了。
“臣明日还给陛下换药,陛下不要再把伤口拆开折腾了,这枝香草戴在手上,不要拆下来——”许观尘顿了顿,“明日我要检查的。”
许观尘看着他浓得像墨的眸子,看见他点头答应,也抿着唇,点了点头。
萧贽一反手,按住他的手:“小道士。”
“嗯?”
“你现在再问我为什么。”萧贽似是没忍住,笑了笑,眉眼都温和不少,“我就告诉你。”
于是许观尘问他:“那你为什么用刀子划手?”
萧贽一手还搭在他的手上,另一只手按着他的后颈,把他往前带了带。
额头抵着额头,萧贽定定道:“我以为你不回来了。你上回说,等我的手好了,我们写和离书,我不想写。”
许观尘微怔:“这样……”
萧贽低头,不经意间瞥见他颈上一道红痕,忽然又想起,许观尘出门时,穿的好像不是现在身上这一身衣裳。
萧贽捏着他的下巴,叫他抬起头来,好让自己看得清楚:“你同飞扬,一起去打架了?”
许观尘仰着脑袋,回道:“没有。”
确实没有,他是被打的那个。
萧贽抬手一掀药箱,里边瓶罐乒乒乓乓响了一阵,萧贽一连打开了好几个罐子,才找到了要用的。
用手指挖了一大块药膏,萧贽转头看他。
许观尘正抬着头,见他看过来,喉结不自觉上下一动:“要不还是我自己……”
药膏没抹上来,萧贽先凑上前,啃了一下他的喉结,叫他住了口。
“你是……吗?”许观尘没敢把这话说出口,抬手扶着他的脑袋,要把他给推开。
萧贽问道:“那你是要拂尘,还是要我帮你上药?”
拂尘。
他当然不会正正经经地拿拂尘给许观尘打坐,大概在萧贽看来,拂尘除了打坐,别的什么都能做。
见他不语,很喜欢的东西被欺负,气呼呼的模样,萧贽忽然觉得心情不错,把药膏往他脖子上一抹,慢慢揉搓开来。
“和谁打架了?”
就算他不说,萧贽若有心要查,也不会查不出来,许观尘轻声道:“杨寻。”
“还伤着哪里没有?”
“没有。”
萧贽再不问他别的什么,而后福宁殿各处都点起蜡烛,灯火通明,全不似许观尘才回来时那样。
许观尘收拾了东西开始打坐,萧贽再看了看他,也不再闹他。
晚些时候,小成公公将许观尘晚上要用的汤药与蜜饯一同端进来,许观尘一手端着药碗,从袖中拿出一小块驼骨。
驼骨是钟遥从雁北来,带给他磨簪子的。
“劳你找个工匠,用驼骨磨个珠子。”许观尘想了想,“我说什么做什么,你总向陛下报信儿,这件事儿,就别告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