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命大臣自顾不暇(132)
许观尘当时不曾细想这话,拿了印玺便往外走,仍旧从窗子翻出去。
可是宫中禁军,当然比不过常年在战场上征伐的老将。
萧启一个文人皇子,也当不得萧贽那样喜欢摆弄刀剑的人。从前怎么不防备萧贽,也是因为他腿脚残疾,坐在轮椅上。
可是许观尘方才在屋顶上看,萧贽骑着马,分明是没有残疾的模样。
宫道上,鲜血浸透积雪,脚下倒满了尸体。
定国公的礼服厚重,在偏殿里又闻了不少催人昏睡的迷香,许观尘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还没走出两步,只听见福宁殿高处楼上,传来九声钟响。
来不及了。
许观尘回头望了一眼福宁殿。
老皇帝驾崩了,禁军所剩无几。许观尘回头看看老皇帝给他的那百来个亲卫,人实在是不多,全死了也抵不过萧贽的人马。
许观尘领着老皇帝的亲卫,一面往前,一面思索着对策。
宫道不长,他很快就看见了萧贽。
萧贽身穿盔甲,骑在马上,看见他的时候,分明有些恍惚,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会跑出来了。
那时候许观尘并不曾留意他,只看了他一眼,目光便落在跪在马前的七殿下萧启身上。
萧启察觉到萧贽有些不对,便回头看去,嚅了嚅唇,唤了一声:“阿尘。”
许观尘小跑上前,跪在他面前,用衣袖抹去萧启面上的血迹:“殿下。”
萧启抓着他的手,像抓着最后一根稻草:“阿尘,我没看见你,我还以为你……”还以为你倒去萧贽那边了。
老皇帝留下的亲卫上前,摆出架势,是要拼死一战的模样。
萧贽骑在高头大马上,看他二人君臣情深,气得有些疯魔,又像是杀人杀红了眼睛,握紧了手中的长刀,咬牙道:“许观尘,我今早同你说什么,你不记得了。”
他说什么?他说:“你今日同本王一起来,别去找萧启。”
那时许观尘分明是点头应了的。
但他全不记得了,拉着萧启,俯身叩首。心里只想着,不论如何,先把萧启这一条命救下来吧。
萧贽翻身下马,在他面前站定,一抬脚,用沾满鲜血的长靴碰碰他的脸。
许观尘不语,按着萧启的手愈发紧了。
萧贽俯身,粗暴地将他二人的手分开,一只手捏着许观尘的下巴,叫他站起来,另一只手插进他的发间,按着他的后脑,要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萧贽磨了磨后槽牙,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你就非要跟他?”
他不坐轮椅时,比许观尘高一些。
身形高大,投下的阴影,罩在许观尘面前。许观尘忽然有些不明白了,这个萧贽,到底想要什么。
其实还有半句话,萧贽永远也不会说,那半句话是:“我到底哪里比不上萧启?”
不单当着众人的面他不会说,于许观尘他也永远都不会说。
事态紧急,许观尘仍旧来不及多想,又被死死地捏着下巴,没办法说话,也没办法点头,只是垂了垂眸,算是回答。
萧贽冷笑两声,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在他面上抹了抹,将指尖血迹按在他的脸上,贴近他耳边,如情人一般,低声道:“你今日救他,你看他日后,会不会把你推出去挡刀。”
盔甲咯得许观尘腰上发疼,萧贽抱他抱得很紧,仿佛要将他揉进血骨之中,叫他再也无法逃脱。
只是隔着盔甲,许观尘始终看不清那一颗真心。
萧贽揽着他的腰,拖着他往前走了几步。
躺在地上的死尸,胸前横插着一柄长刀,萧贽压着他,把他按到长刀前。
刀刃与许观尘贴得很近,闪着寒光,映照出他的面容。
许观尘心想,萧贽大概是要他一条命,来换萧启的命。
这时萧启在后边唤了他一声:“阿尘。”
于是他伸手握住了刀柄,拔不出来,便用双手握着。
刀刃拔出时,温热的鲜血溅在面上。
他抿了抿唇,用长刀横架在脖子上。萧贽却忽然恼了,反手夺下他手中武器,狠狠地丢在地上。
萧贽问他:“你会不会反悔?”
许观尘定定道:“我不后悔。”
“好,好得很。”萧贽冷笑道,“你就这么听萧启的话,他要是把你送给我,你听不听他的话?”
许观尘微怔,仿佛不大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良久,萧贽终于放开他,迈开步子,带着身后一行人往勤政殿去。
许观尘抹了抹脸,镇静下来,扶起萧启,帮他理了理头发:“殿下,慢慢儿再议吧。”
百来个亲卫,护送萧启回到建王府。
回去时,许观尘在路上遇见飞扬,便也让他跟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