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记+番外(693)
“真真,你可是忧心子嗣?那也好办。你畏惧产育,我可以等,多少年都可以……实在不愿意,我们就从族中过继……”
……
乾元二十一年夏,两广巡抚治理岭表功成,被召加恩入阁。但在回京的路上,于金陵一病不起。只因岭南叠山密林,地多湿蛰,自古瘴疠多发。
七月里浙江总督、应天巡抚、河漕两院等高官纷纷遣送许多大夫诊治,但除本族人外,皆不敢上门探看,只因有“恶疟传人”的说法。
苏妙真闻得此事,打开黑漆桃枝花纹妆匣,取出泛黄的书册翻到某页,照着写下清单,命奴婢拿重金外出购入。
她连夜将常山马鞭草苦蒿等药材清洗干净,亲手把砂盅捣杵药臼等物用滚水煮上两遍。
因怕下人们不懂,又卷起袖子,领着绿菱等丫鬟将新鲜的黄花蒿研磨、捣汁,再用少量其他药材复配,各水煎生汆两份。一切结束后,已是五更时分。
苏妙真没有歇息,乔装一番趁天没亮去往顾家老宅。朱氏和顾三叔母听说是她,起初不愿相见,或恐苏妙真染上病症。苏妙真只好找到一旧日相处过的大丫鬟,说自己带了治病良药,这才得以进府。
顾长清面色苍白,唇上干燥,浓眉深锁,是病得不轻的模样。忽睁开眼,似梦似醒地盯着她,说了一句“真真,我带你往寒山寺骑马去”。
苏妙真松开帷帐,明白他病中神思涣散,梦回两人在吴郡解开心结的相好时光。她后退一步,没有回应。忽略掉顾三叔母和朱氏二人的欲言又止,将汤药取出,命人给他喂服。
当日她就守在床前,晚间也和衣靠在榻边。每隔一个时辰,就起来给顾长清测温、擦汗、换衣、喂药,见高热,就脱掉他的衣裳,用井水浸泡过的棉巾给他降温。若发汗,则及时擦干更换里衣。若转为冰寒,则用最好的烈酒给他擦拭暖身。
这样整整四天的亲身示范和手把手教导,有三个顾家奴婢能做到分毫不差。随着顾长清病情好转,清醒的次数渐多,苏妙真便告辞离去,之后不再过府,只让下人送药过去。
如此过了六七天,听说顾长清康复神速,京城遣出的御医和本地的杏林圣手都大感惊讶,连连称不愧是社稷重臣,果然吉人天相,大约中秋前后就能病愈动身。
苏妙真附和两句“顾学士功高望深,自然福泽深厚”,看着向来冷淡自持的朱氏面露恳求,道:“夫人放心,我本来也作此打算。”
……
送走朱氏的当天,苏妙真收到书信,信中含糊其辞,说苏妙娣生产不顺,落了病根,想要家人陪伴。
因她有到十一月方满的热孝,在外人眼里得居家守丧,又顾及魏国公府不愿让白事冲撞孕妇,所以年前就放弃陪产的念头。
此刻听闻苏妙娣遭逢不顺,登时如遭雷劈,连夜简装上京,五日就到京城。
她一路上安慰自己定然是常见的生产亏虚,用各色大补之物将养一两年就好。
然而黄昏时分进入魏国公府,里里外外死气沉沉,八月盛夏明明热意滚滚,她却浑身上下如浸冰雪,几度转身欲逃,最终在黄莺等人的搀扶下踉跄进到正院。
魏煜泓失魂落魄,魏煜泞面色惨白,两人不发一言,长房里的小妾通房们则都一脸惧色。有人迎上颤声解释,说苏妙娣三月里遭逢难产,拼尽性命生下女儿。
苏妙娣熬过去后,起初倒还精神,所以不欲让妹妹知晓忧心,想等养好身子再说,就下了禁口令。谁知却落了下红症候,短短数月,却急转直下。
苏妙娣虚弱不堪躺在架子床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看见她来,挣扎起身迎接,“真儿。”
苏妙真痛彻心扉,推开婢女,上前抱住姐姐,惨声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走的时候明明好好的。”
她牙咬得咯咯作响,扭头扫视众人,“一定是魏家苛待你,一定是魏煜泓宠妾灭妻——”就要发作出来,苏妙娣死死拉住了她。
苏妙娣虚弱摇头,朝春杏抬了抬手,春杏急忙擦泪到门口说:“大爷二爷各位姨奶奶,奶奶要和妹妹说些私房话,还请各位先行一步。”
众人被赶到外院,苏妙娣一面叫奶娘把女儿芙娘抱来给苏妙真看,一面解释虽和魏煜泓因种种缘故渐行渐远,但她向来有心机手段,那些新宠在她跟前翻不出浪。
“别信谣言,没人推我害我,是我自己身子弱,心思向来多虑……再有,妇人生产,本就是过鬼门关,芙儿还是早产……所以和她们半点关系没有……”
苏妙真忍泪看了襁褓中的弱小女婴,夸道:“好俏的小姑娘,比姐姐眉眼生得更好,我们芙儿是天底下最最可爱的女孩,将来一定百事顺遂。”见姐姐笑得嘴角弯弯全是为人母的满足,急忙让把孩子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