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记+番外(457)
苏妙真练琴不过是自娱自乐,要琴过来也是因她走前曾在顾长清跟前夸了海口,等回苏州要把三首曲子弹得流畅无比,故而一听这话,哪能不头大。
她当即干巴巴笑道:“其实是夫君他另度了几首新曲,妹妹就是回去练咱们也学得不一样。”
陈玫掩唇一笑:“原来是长清哥哥特地替嫂嫂谱的曲,那难怪了。长清哥哥以前就喜欢自度曲、自过腔调……譬如《瑞鹤仙》《西子妆慢》《白石湘月》……”
又笑道:“对了,还有那首《凤求凰》,当时余容姐姐一拿到曲谱,不到半天就弹通了,我却费了整整半月的功夫才被姐姐教会……”
苏妙真闻言一愣,抓紧手中绣帕。
陈玫“哎呦”一声,忐忑地瞅苏妙真一眼,歉然道:“瞧我,又说些年久日深的旧事了,余容姐姐毕竟已经仙去了,我实在不该提她,让嫂嫂见笑不说,反而还惹嫂嫂难过……”
陈玫看看屋外的天色,“时辰不早了,我得去娘那里侍奉了。对了嫂嫂大后日要去伯府的祖宅打点些事儿吧……”
她边起身边道:“成山伯府和平江伯府的宅子隔得不远,既然顺路,嫂嫂那日不如把我带上,送我到兄长那儿……”见苏妙真应下,她便连声道谢地迅速离开。
黄莺等陈玫离开,一脸怒火地从里间走出,上前道:“姑娘何不跟这三姑娘说一说,让她别有事没事提她那个姐姐。人都死了,总挂在嘴边上,她不嫌晦气,我们还嫌冲撞了姑娘。”
冷笑两声:“我在里面听什么《西子妆》《凤求凰》,听得都腻味死了,只替姑娘你委屈,她这是生怕别人不晓得,她姐姐跟咱们姑爷订过亲不是?也不知道她安的什么心,故意给姑娘你找膈应受么……”
蓝湘和侍书翠柳也都慢慢走出。蓝湘默不作声,侍书翠柳则在苏妙真跟前轻声道:“这也都算了,听那玫姑娘的意思,以前姑爷和陈家姑娘是常有来往的……”
苏妙真摇了摇头。
众婢见她不接腔,又收到蓝湘的眼神,便也不想惹她烦乱,正跟她说些趣事儿解闷儿,有婆子来报说朱氏要开晚课,让苏妙真过去陪诵。
虽知道朱氏礼佛甚为虔诚,苏妙真也万万没想到在腊月廿三祭灶王的日子,朱氏还有闲功夫礼佛,且还要拉上她。但苏妙真因领教过她的冷淡脾性和不近人情,当下就不敢推脱,苦了张脸,不情不愿地走到后院。
游廊上的绢灯闪着火光,照亮了通往佛堂的路。苏妙真进去,见朱氏早已经跪在蒲团上做祝祷。苏妙真收到婆子们的眼色,便悄无声息地跪在另一个蒲团上,念起那些枯燥无味的佛家经典。她苦苦熬着时间,双腿跪到渐渐失去知觉,半个时辰才总算过去。
朱氏做完晚课后,进到供奉观音的内间歇息。内间左面临窗设有一整洁木榻,右边供奉了观音像。像前供案上放着一个金地洋彩瓷香炉,里面有三支速香静静地燃着,搅合着旁边白地蜡天青地花瓶里的蔷薇所散香气,幽幽地在室内萦绕。
红烛在楠木座黄地洋彩蜡台爆着灯花,“噼里啪啦”连响了几声,爆出的灯油“嗒嗒”滴落,有一滴竟落在案桌下方洗旧泛白黄缎面捻金线蒲团上。
苏妙真忍着腿上刺骨的酸痛,亲手奉了盏朱氏常用的径山茶,掀帘回身。见朱氏接过只呷了一口,就搁在一旁,闭目捻着佛珠,便忍不住悄悄打量着朱氏:
朱氏她不过四十多,面上生出一些皱纹,但姿色仍存,能看出她年轻时也算出挑美人。当然,并不及王氏雍容美丽。
朱氏乃是江南朱家长房的嫡女闺秀,苏妙真对朱家也有几分了解,知晓朱家乃是元末发达的豪商,到朱氏上上一代,各房分家,要么留在金陵,要么转向杭州,要么去往他地……
但据说都没生出儿子,人丁寥落。而苏问弦的外祖朱老太爷,就乃朱氏的堂叔,苏妙真去年一进顾家的门,就想着以此层关系讨好朱氏。
怎料听朱氏的言语口气,她不但不怎么了解苏问弦,还看不上那迁居扬州的堂叔和苏问弦的生母。
苏妙真心中不满,就没再提过,随后又用其他方法讨朱氏欢心,却始终不得其要。好在顾长清后来安慰她说——朱氏也不怎么喜欢顾长清这个亲儿子,苏妙真这种挫败感才稍稍减轻。
但当时苏妙真心想世上的父母大多都爱自己子女,顾长清那番话多半是夸大其词安慰她。怎料这一年多下来,苏妙真在吴郡的的确确从没见过朱氏的书信,反而二房三房的叔父叔母时不时送信勉励关怀顾长清,倒让苏妙真颇感不解,更感不平。实在想不通顾长清这样一个模范好儿子怎就只得亲生母亲的冷遇。